满目疮痍。
伴随着一声悠长嘹亮的鲸鸣,潜伏许久的海兽破浪而出,巨大的身影在铅灰色的雨幕里翻腾,犹翱翔,若起舞,那仿佛神迹的美无与伦比,令每一个有幸瞻仰到它姿容的人为之震颤。
红衣的少女面无表情站在觉醒祠堂的最高处,顶着风雨眺望朝这边疾驰的巨兽,她把左臂抬至胸前观察起来。靛蓝色的光在手背上烙印出一个状似α的图样,且从图形另一端延伸出的纹路顺着手臂继续向上攀爬,于前臂的位置逐渐隐没。那生物每近一些,纹路的光芒更甚一分,灼烧感同样更深一分。
盖欧卡,在和靛蓝色宝珠共鸣,渴求与它交融。
依稀记得大吾说过,朱红色宝珠和靛蓝色宝珠分别蕴含着源自大地和海洋的超古代力量,属于自然的造物,因此朱红色宝珠可以压制盖欧卡,而靛蓝色宝珠会完全解放盖欧卡原本的样貌与实力,这一过程被学者们称为“原始回归”。
等事情结束,自己的手臂或许是不能要了。少女突然自嘲般笑了起来,额上密密渗出细小的汗珠。大自然的力量并不是普通人类的肉身可以承受的,更何况宝珠也想冲破束缚回应盖欧卡的呼唤。在躯体被撕得粉碎和被宝珠夺走自我之间,她总会先迎来其中一个结局。
“礼遇!”
攀爬上这建筑物的顶端,少年远远就瞧见了那一抹艳红,逆风大声叫喊出她的名字,连滚带爬向她跑去。
少女回眸,靛蓝色眼眸深处的光似飘摇的烛火。两人四目相对的刹那,少年蓦地感到片刻窒息。
“你来啦,神城。”她嘴角上扬,“我的样子是不是很难看。”
少年噙泪甩头,拉过她的手紧紧握住。
“礼遇,我找到你的亲生父亲了,我们回家、回未白镇!”少年的语速越发急促,甚至沾染了哭腔,只是这一点细微的差别转瞬便淹没在了风雨的尖啸中。
少女短暂皱起眉,而后微微摇头。
“神城,”她不动声色地抽离出他的桎梏,并退开两步,“你喜欢丰缘吗?”
少年有如水泥像凝固在原地,负责处理言语信息的神经直接宕机。少女还是他所熟悉的少女,她背后的风光却不复他踏足这片土地时刻印在脑海里的样子了——即使是那个温暖宜人的丰缘,起初来到陌生环境的他也是极为抵触的,更遑论现在被破坏得面目全非的丰缘。
巨兽起跃之间,鲸鸣回响整座琉璃岛,金色的眼瞳像是水雾里的汽灯,带着朦胧而庄重的美感,也携着无可比拟的威压。盖欧卡在某次入水前瞳孔转向他们的方向,好像在俯瞰地上的两只人类幼崽,又好像什么都没有映入它的眼中。
近了。它更近了。
寒意簌簌入骨,少年努力透过倾盆的雨去辨认少女的表情。
“神城,你爱丰缘吗?”
先到来的是少女的又一次质问,她提高嗓门,像是穿透了彼此的灵魂在发问。
“我很爱丰缘!”她突然仰天大笑起来,笑得身体在抖,声音在颤,“我爱丰缘的每一寸土壤,也爱每一个生活在丰缘的人!我想要保护丰缘——!”
她笑得快活极了,这或许是两人相识以来,她最为动情的一次倾诉。
被挑动起情绪,少年也不管不顾地叫喊起来:“我也是!我也爱这里,爱丰缘的一切!”
在少年的注意力之外,有朱红色的光自他的背包缝隙里泄出。少女注意到了那灼热的光芒,不着痕迹瞥了眼方才被牵住时烧伤的手指,手背上的靛蓝色好像也暗了几分。
“神城,你不是说你爱丰缘吗?眼下保护丰缘的唯一方法……”
她再度笑了,张开双臂,像是天使将天地揽入怀中。
少女的身后,盖欧卡结束了最后的跋涉,腾空跃起。
我所挚爱的一切——
“就是杀了我。”
我所挚爱的一切,也包括你啊,礼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