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庄距离机械厂不远,暂时还未被轰轰烈烈的拆迁浪潮波及到,依然保留着原始村庄的样貌。
一条马路将这片世界一分为二,一边集中坐落着曾经如日中天的机械厂、锅炉厂、毛纺厂等各大国营厂集体厂,一边是寂寥的农田和村庄。
陈慧和王平安租住的活动板房孤零零地挺立在一片农田上,农田后方很远的地方才是杨庄。
这里没有路灯,到处漆黑一片,若不是陈慧拿着一个手电筒站在马路边接应他们,宋西林和王雨不会这么容易找到这里。
宋西林沿着田地边的一条土路把车开到了活动板房跟前。
活动板房的门大开着,屋里透出的光线微弱昏暗。
屋外站着两个男人,这俩人像是杨庄的村民,这么晚了他们也不回去睡觉,旁若无人地大声聊着某某人的发家史。
宋西林走到活动板房门口向里一看,身形便凝固在那里了。
王雨也是头一次来这里,她越过宋西林看向屋里,一瞬间的停顿之后,她走进活动板房。
这间屋子小得可怜,容纳两个人都嫌拥挤,屋里乱七八糟,唯一的家具是一张很窄的小床,杂物和被褥衣物像破烂儿一样堆在地上,各种空酒瓶散落其中,门边有个已经扎好口的大包袱,把屋子的进出路挡掉了一半。
王平安坐在小床上,右手抓着窗户上的铁栏杆,脑袋垂在胸口上,王雨看不到他的脸,从他脸上垂下去一根很长的透明细丝,王雨不知道那是他的口水还是他的鼻涕。王平安穿着一个大裤衩,赤倮着上半身,不知道他多久没洗澡了,整个屋子都充斥着他身上的酸臭味。一根蜡烛立在王平安脚边,蜡烛的火光便是这个屋子的光源。
陈慧焦躁地在屋外叫喊,“王雨,你快出来!让小宋进去!”
屋子太小,王雨挺着大肚子站在屋里确实很碍事。
王雨抱着肚子走出来。
宋西林走进屋子,观察了王平安一会儿后又出来了。
他问陈慧,“他为什么不上120的车?”
陈慧还没说话,那两个聊天的男人其中一个先回答了,“120要800块钱!”
宋西林顿了一下,问陈慧,“你没有800块钱吗?”
陈慧欲哭无泪,“我有!他不坐花钱的车!”
宋西林沉默了,他无声站着,陈慧眼巴巴地看着他,不敢开口说话,仿佛一切都要等待宋西林拿主意,片刻后宋西林转身再次走进屋子,陈慧连忙跟进去。
宋西林和陈慧在屋里商量了几句后,陈慧走出来央求那两个男人帮宋西林一起把王平安抬出来,那两个男人断然拒绝,他们说王平安是中风病人,抬出个好歹他们赔不起,陈慧保证不让他们承担任何责任都不行,这俩人说啥都不帮忙。
他们不帮忙,却也不离开,他们毫无愧意地站在这里看热闹,同时还大声聊着和眼前事毫不相干的话题。
宋西林和陈慧没有别的选择,只能由宋西林把王平安背出来。
宋西林半蹲在王平安身前,陈慧用力把王平安推到宋西林的脊背上,王平安的右手依旧牢牢抓着窗户上的铁栏杆,这令宋西林无法背着他站起来。
陈慧使劲去掰王平安的手,但王平安的手就像长在铁栏杆上了,怎么都掰不下来,陈慧又气又急,对着王平安大吼,“你快松手呀!咱们不坐120!这个车不要钱!”
王平安乌拉乌拉地说了句什么,他口齿不清,宋西林一个字也没听懂,陈慧却好像听懂了,再次对王平安大声道,“对!不要钱!这个人做善事,免费送你去医院!”
陈慧的喊声传到屋外,那两个聊天的男人一阵唏嘘,一人道,“这就是典型的要钱不要命!”
另一人道,“120太黑了,从这儿到医院最多3公里,3公里收800,是我我也不坐!”
“你会不坐?你再别吹牛了!你要是中风了120要一万你都会坐!”
王雨就着月光端详堆在屋墙下的盆盆罐罐,有3个一模一样的铁桶一字摆开,王雨揭开桶盖想看看里面装着什么,那两个男人其中一个对她说,“你快把盖子盖上,那桶里是老两口吃的水,别给弄脏了,这屋子没水没电,他们要到村里提水,他们提一回水费老劲了。”
王雨慢悠悠地把桶盖盖回去。
跟王雨说话的男人对王雨产生了几分好奇,问王雨,“你是这老两口的什么人?”
王雨说,“我是他们的女儿。”
那人笑着问,“你爸中风了你咋一点也不着急?”
王雨说,“没什么可着急的,生死由命,着不着急都那样。”
王雨话落,两个男人同时笑了,其中一人夸赞王雨,“你这心态好!”
宋西林背着王平安走出屋子,陈慧吹灭了屋里的蜡烛,打着手电跟在宋西林身后,那两个男人见这家人要走了,知道热闹已经看到头了,便沿着地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