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想着仲言那般心性与魄力,是个良人,定能保我禾安一世周全。”薛氏挨着柳乘风坐下,叹息道:“可如今看来,徐王与王妃属意的儿媳,不是我家禾安。否则,仲言不会越过父母而向圣上求赐婚。更或者,仲言压根没有和父母提及此事,打算先斩后奏……”
说着,薛氏似乎想到要紧处,问:“你没答应吧?”
柳乘风摆弄着棋子,头也未抬:“那肯定的!你当我老糊涂了,看不出这事不寻常吗?”
“我是怕,你对仲言过于偏爱,把我的禾安给许出去了!”
薛氏说着装作漫不经心的模样,看了一眼那方珍贵的砚台,又道:“仲言出生于贵胄世家,那关系何等复杂。我们禾安从小娇养,没拘束惯了……还有,别看她平日里洒脱,其实是个眼里揉不得沙的。若嫁去王府,所处局面,不是四面楚歌,便是被金屋贮娇,最后只会落得个两不相宜。”
柳乘风偏爱李仲言,心中对薛氏的说辞并不全然赞同,所以也不搭话。
薛氏又接着说:“我看,趁着禾安心思不在仲言身上,择婿的事,可以提上议程了。疏育不错,人品端正,同是河洛薛家出身,知根知底。有我们霁月山庄庇护,禾安嫁过去定然不会吃亏。而且薛家离得近,咋们也能多多走动。”
说着,她似想起了什么,“前几日我写信去了薛家,邀请疏育和青儿来小住一段时间,今日也应该到了。”
柳乘风语气波澜不惊,道:“疏育性子太过温和。我看禾安多半不喜。再者说了,禾安才多大,也不到出嫁的年纪,我们多享受几年膝下承欢之乐也好。而且吧,仲言是个好孩子,对禾安又实在喜欢。等仲言历练个两年,性情更稳重些,到时候……”
薛氏横了柳乘风一眼,气闷道:“柔儿的婚事,便是由你做的主!你看看结果如何?你说那白君南对柔儿一往情深,是个可托付的!纵使白君南早娶了宗室女为正妻,一来念着白老侯爷对我们有恩,二来柔儿与白君南两情相愿,你狠不下心棒打鸳鸯,最终还是应承了下来,致使柔儿屈身成了妾室!柔儿嫁过去才几年光景,竟招致横祸,一尸两命……”
说到此处,薛氏已然泣不成声,又想到了自己那可怜的女儿,越发伤心起来,豆大的泪珠簌簌落下。
十年来,薛氏始终心怀此事,但怕夫君与孙女伤心,始终不敢提起,只在夜深人静时对月遥寄哀思。今日提及,多少有些告诫之意,只盼柳乘风能听进去,不要让孙女重蹈覆辙才好。
柳乘风闻之动容,想到早逝的女儿也是悔恨难当,已然老泪纵横:“我的柔儿呐!阿耶对不住你!”
二老几乎不敢提起心头之痛,如今说起来,恨不能抱头痛哭一场,伤心不已。
泪眼婆娑间,柳乘风想起白君南今日来求见,蹭地起身,抄起放置在架前的龙泉宝刀,像是往角门的方向而去:“那厮还敢年年来装模作样!原想着禾安始终姓白,不想把事做绝!可他年年来提醒……我看今日,结果了他便罢!”
薛氏着实吓一跳,理智从悲伤中抽出,惊得跟了出去:“乘风!你这是要做什么?柳乘风!你可千万不要做傻事!”
眼看柳乘风发狂一般冲将出去,书斋外的侍从皆是一惊,其中持剑而立的锦葵刚要跟上柳乘风,又见薛氏捂着胸口出来,忙调转方向上前问:“师娘,发生何事?您当心脚下……”
薛氏拉着锦葵,急切吩咐:“快去找仲言!让他……让他去角门,否则要出大事!快去!”
“是!”锦葵利落应了一声,不多问,如风一般掠过。
听到动静的秦妈妈小跑着绕过游廊,见了薛氏便上前搀扶住,宽慰道:“您有心疾,切不可这般动气,当心身子。奴扶您过去。您千万别急,小娘子若见了,定会吓坏的。”
秦妈妈是薛氏从未出嫁时便跟在身边的老人,见此情景也不敢多问,只能说些宽慰的话,递上帕子。
薛氏提了提精神,接过帕子擦了擦泪,边走边道:“我怎糊涂了?乘风是个一点就着的性子……我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在白君南上门时旧事重提。三清真人保佑,可千万不要出事,否则该怎么收拾残局……”
秦妈妈扶着薛氏往角门走去,道:“主人不会真把平南侯怎么样的,您就放心吧!这不郡王去了,准没事的。”
薛氏悔恨道:“你不知道他。这么多年,他心里一直惦记着柔儿的事,翻来覆去不知琢磨过多少遍……怪我一时没忍住,提及此事,戳了他的心……”
秦妈妈道:“玉熙山庄那事若有其他可能,总有蛛丝马迹可循。可主人明里暗里查了那么多年,结果都是山匪为祸……今日主人发发脾气也好,说不定是个释怀的缺口。”
“只怕他不是发发脾气,是要把多年的积怨都撒到那厮身上……可了不得……”
主仆二人说着往角门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