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浓,明月高悬,卢筠清提着一只小竹篮,蹑手蹑脚地走出房间,向后院走去。
这个时间,姑母已经散完步回房,开始喝茶读书;姑父照例在丹房中求神问卜,推演第二日的运势;次兄的房中亮着灯,一定又是在练习书法;长兄的房中则飘出悠扬的古琴声……
很好,大家都在忙,没人会发现她要做的事。
离开她住的小院,走过一条栽满竹子的青石板小路,推开竹制的篱笆门,就来到了后院。
再穿过新栽好的两排果树,她走到了墙边。
一只白胖的小狗正趴在地上,见她到来,不像平日一样跳起来迎接,只是尾巴无力地轻晃了一下,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珠定定地看着她。
卢筠清觉得,它一定是在无声的求助。
卢筠清蹲下,伸手摸了摸它的鼻子,干的,还有点热。在原来的世界,她家里养过狗,她知道健康的狗鼻子都是湿漉漉的,一旦变干,就意味着病了。
这是她从门口捡来的流浪狗,捡来时还是只没睁眼的小奶狗,被母狗遗弃在草丛中。次兄嫌它脏,命下人扔出去,长兄见她哭个不停,就做主留下了它。只是规定只能养在后院,不能带进房间。
如此,她已经很满意了。
卢筠清给它取名小白,因为它又小又软,浑身雪白,抱在怀里会蜷缩成一团。次兄讥笑这名字粗鄙,长兄却说大道至简,这名字简单却贴切。
最近几天,小白明显失去了活力,不爱吃也不爱动。卢筠清检查后,发现它腿上有一道伤口,就派人去请兽医,可这城中唯一的兽医已于前日返乡,月余才能回来。
热爱占卜的姑父为小白卜了一卦,说它命中当有此劫,若是兽医回不来,则是它狗命该绝。
卢筠清对姑父那铺了一盘、歪歪扭扭的粟米粒持怀疑态度,姑父若真有此神力,皇帝陛下应该请他去做太史令,听姑母说,那是他最向往的官职。
既然不能指望兽医,她决定自己来。
从竹篮中掏出蜡烛点上,借着烛光,卢筠清细细翻看小白的伤口,这一看不要紧,她整个人悚然一惊,差点把蜡烛丢在地上。
只见小白右腿腿根处的伤口,足有三四厘米长,远比她想象的更深,更可怕的是,因为天气炎热,伤口不仅发炎化脓,还生了蛆。
烛光映照下,伤口里数十只蛆虫在不停地蠕动。
不能再拖了,必须马上救治!
她强忍着胸中的恶心,尽量让自己镇定下来。这里没有消炎药、抗生素,却有人用的药粉,虽不知效果如何,也只能试一试了。
卢筠清起身环顾四周,见不远处的树下有一只木桶,是下午给栽树的人喝的,她走过去瞧了瞧,还有少半桶,应该够用了。
她咬着牙,用尽全身的力气把木桶一摇一晃的提过来,细细的铁把手勒得掌心生疼。
“小白,你忍着点,我这就来帮你。”
她拍了拍小白的脑袋,或许是感受到她的情绪,小白发出一声低低的呜咽,乖乖地任她把它翻了个身。
现在,它的姿势从趴着变成了侧躺着,右腿朝上,正好方便处理伤口。
卢筠清用一只手从下面抬起小白的下半身,另一只手则用盛满水的瓢去冲洗它的伤口。
数十只蛆虫随着水流冲到了地上,她怕冲的不彻底,又舀了几瓢水,重复清洗几次。最后,又拿起蜡烛仔细检查了一遍,果然,还有几只残留在里面。
她深吸了一口气,从竹篮里拿出一块布包在食指上,然后把食指探进那伤口,将剩下的几只蛆虫挖了出来。
尽管隔着一层布料,还是觉得无比恶心。她甩掉手上的布,用土把刚才冲出来的蛆虫和这块布一起埋起来。
整个过程中,小白都十分安静,没发出一点声音,也没有动一动。这伤口足有一节指头的一半深,或许,它已经疼得失去了知觉。
接下来,就该上药了吧。
她拿出剪刀,剪掉伤口附近的毛,正打算把药粉撒到伤口上,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这样不对。”
还有人在这里?
她浑身一凛,立刻循声回看,只见身后灌木丛的繁茂枝叶间,一双明亮的眼睛正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你这样不对,得先割掉腐肉,才能敷药。”
他一边说,一边直起身从灌木丛中走出来,待走近了,她才认出来,这正是下午在后院栽树的少年。
从阁楼上往下看时,她以为他们差不多高吗,此时才发现,对方比自己高了半头。
“你……你偷看多久了?你在这里做什么?”
“下午落了工具,师父让我来找。”说着,他扬了扬手中的一把小铲子。
见对方并无恶意,她放下心来。
“你方才说,要先割掉腐肉,该怎么割,你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