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风外,中领军史奂对殷玄屈膝跪下。
“今夜幸赖小侯爷搭救,史奂感激不尽。”
殷玄立刻扶他起来。
他左臂和右腿上各有一处伤,伤口虽不深,一直在渗血,殷玄欲传府中医生来包扎,史奂却摇头拒绝。
“此等小伤,并无大碍,而况史某如今落魄非常,羞于见人,拂了小侯爷一片好心,还请见谅。”
当日气宇轩昂、衣冠体面的中领军,如今衣服扯破了数处,散乱的额发垂在脸颊两侧,在讲究外貌和礼仪的京城,他的顾虑不难理解。
殷玄点头应允。
“史将军,今夜相遇,也算有缘,请容殷某多言几句。”
“殷小侯爷对在下有救命之恩,尽可直言。”
“既然如此,我便直说了。将军这样一次次刺杀,其情可悯、于理不合。史家世代忠勇,皆是天子近臣,不若去向陛下说明情况,请陛下主持公道。”
史奂静默片刻,随即轻轻摇头。
“多谢小侯爷为我着想,只是朝堂上下,谁人不知,太后宠爱瑞王,便是陛下有心维护,到了太后那里,免不了轻轻揭过。”
隔着屏风,卢筠清也能听出他声音中饱含痛苦。
“史将军,容我提醒一句,去岁至今,将军三番两次刺杀,瑞王始终抓不到你,你以为是何缘故?”
“是瑞王的人不够卖命?还是你掩藏的足够高明?”
史奂没有说话,眸光深处依旧闪动着仇恨的火焰。
“将军其实明白,若不是陛下有意维护,你也不会有此机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刺杀瑞王。”
“既然陛下有意护你,你不妨考虑向陛下求助。”
“若求助于陛下,则一切将按朝廷律法执行,史某不甘心。”
是了,他虽被仇恨的火焰所蒙蔽,在冷静下来的间隙,也想过这个问题。
“受此奇耻大辱,定要手刃仇人,才能快意余生。”
“史某愿先复仇,再向陛下请罪。”
殷玄走近一步,拍了拍史奂的肩头。
“史将军,复仇,是要等时机的。”
史奂抬头,对上殷玄含有深意的目光,心中一凛。
这位殷小侯爷比他小了近十岁,言谈举止中却有着与年龄不相称的沉稳,他的目光在暗示他,叫他忍辱蛰伏、以待时机。
“届时,殷某也会相助。”
史奂一怔,瑞王毕竟是殷玄的舅舅,虽说这对舅甥不见得有多亲近,但外甥要帮着外人弄死舅舅,不得不让人诧异。
殷玄显然不打算解释,只淡淡道,“史将军,殷某向来不轻易许诺,一旦许下,则言出必行。将军请回府,顺便考虑一下我的话。”
当下便有下人带了史奂出去,给他换一身新衣,重新束起头发,以防路上再遇盘查。
“为何不劝他和离?”
见人走了,卢筠清从屏风后绕出,走到殷玄身边。
殷玄微微挑眉,像是听到了什么奇怪的话。
“你一个未出阁的女子,提起’和离’二字倒是轻松地紧。”
是了,差点忘了这年代,女子离婚堪比天塌下来。卢筠清还在绞尽脑汁想如何圆场,殷玄已继续说下去。
“你还不了解男子。”
“若无此私情,和离尚有三分希望,然事已至此,又有哪个男子甘心受此大辱?”
“那……他会听你的吗?”
殷玄不置可否。
“史将军是性烈之人,我瞧着,此事恐难善终。”
一语成谶,第二日,中领军夫妇惨死府中的消息就在京城中散开。
“是自杀,四尺长的利剑,直接贯穿两人胸口,把他们夫妻俩串在一起!”
“…… 死的时候两人都穿着亵衣,血染湿了大半床铺,早晨侍女发现时,尸体都冷透了,床头地板上的血都干了……”
“我听说那位夫人临死时手里还握着一方帕子,帕子上写着两行情诗,就是被血浸湿了,看不清字迹……”
卢筠清的心突突得跳起来,几乎蹦到了嗓子眼,她想拉住一个女同学问一问,消息是否属实,别是谣传吧?这才发现手在袖子里抖得厉害,张了张嘴,又发不出任何声音。
那个曾对她出言刁难的、谈不上喜欢的美艳夫人,死了,和她一次次复仇、刺杀的夫君一起。
明明是昨夜才见过的人,明明是十几个小时前还活生生的会呼吸、会说话的人。
卢筠清忽然觉得胸口喘不过气来,手握成拳死死抵住胸口,仿佛这样就能支撑住自己。
中领军史奂,以这种惨烈的方式给出了自己的态度。
但事情还远未结束。
天子震怒,下令彻查此事,交由廷尉全权处理。廷尉处理的向来是各类刑狱案件,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