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雷(1 / 3)

与屈少瑾分开,宋宛辛两人牵着马上山回家。

春末夏初,夜色醇深,厚重灰蒙的云团不知何时已将毛月亮层层遮住,空气中加了铅块似的,沉闷燥热,让人透不过气来。行至半山腰,大风渐响,擦挂着少女的眉眼,她抬手将脸遮住已是来不及,被扑面的尘土迷了眼睛,定在原地。

裴宴临见她没跟上,退至少女跟前,将怀中的手绢取出与她擦眼。

一场大雨将至未至,二人头顶的鸟雀喳喳叫嚷,让宋宛辛本就不悦的心头又添几分烦闷。

“多谢裴兄,这手帕我洗过再还你吧。”

“要下雨了。”

正说着,一道白光忽的将面前少年萧肃的面容照亮,宋宛辛赫然回头,又一道闪电自天边孤云而起,霎时间骤雨狂风,呼啸而来。

少女眼中蕖映白光,像是看见了什么极为可怕之物,她脸色惨白,一把推开裴宴临朝山上跑去。

不知道她突然逃跑是为哪般,裴宴临略一挑眉,牵马追了上去。两人一前一后还没到家,这场春雨已是下得酣畅淋漓,将竹林中的两个身影淋透。

“你怕下雨?”

宋宛辛仓皇点头,拿起长巾递给裴宴临擦身,接着翻出一身干净衣衫就往浴房里跑。

怕黑、怕老鼠的女娘不少,怕下雨他倒是第一次见,少年望着窗外雨帘如幕,垂挂在屋檐下,将尘土掀起,又在纷乱中落下。如果没有遇袭,此刻他应该正与父亲和母妃端坐高台,彻夜畅饮。

今日,是官家生辰。

他抬手将袖子挽起,见手臂上的红斑已消退不少,胸口刀伤表面业已愈合,可如今再提起回京,他的心境却早已不同。

五哥……真的会对自己痛下杀手吗?

若真是他,有朝一日回到皇宫,自己又该以何身份面对他呢?

是毅然反目,告诉他“既然太子不念手足之情,欲除我而后快,那今后裴六便没有了你这个五哥,他日若有人党同伐异,扰乱宫闱,企图达到自己卑劣的目的,我裴宴临必杀之”吗?

可心里却有一个声音在说,“三哥已死,七妹年幼,父亲的江山还需要你我兄弟携手同心,方得稳固,若是五哥信得过裴六,我愿是五哥最信赖的同胞弟、麾下臣,共守北□□江山,矢志不渝”。

一个惊雷乍起,将少年思绪拉回现实,见雨水已然飘进屋内,他起身关窗,刚好看到一个柔弱的身影从檐下闪身进了屋子,少女春衫薄透,脸色却比衣衫还白上几分。

“我洗好了,灶上热水还烧着,裴兄快去洗吧,免得受了风寒,伤势又要加重了。”

见裴宴临踟蹰,宋宛辛直接将衣服沐巾递给他,半推着他出去。

雨水掀起的泥土香气和她身上刚沐浴完的兰草香气混合在一起,若有似无萦绕在少年周身,裴宴临不知她为何急着催自己,难道是心疼灶下的炭火?

雷声隆隆,一响接着一响,裴宴临走出来时,屋内烛火不知何时已灭了。

“小辛?”

这是他第一次唤她名字,她却没心思回应。

裴宴临见屋内幽暗无光,第一次心生恐惧。

“小辛!小辛!”

烛火重燃,他环视四周,却仍无少女踪影,就在此时,耀目白光似白日一般将屋内照亮,接着一道旱雷自天际炸开,少年身后传来一声惊呼,袅袅弱弱,带着哭腔。

裴宴临慌张回头,寻着声音走到木制衣柜前,将目光落在柜前的一双草编小鞋上。

漆黑的衣柜里照进一缕烛光,却照不暖少女苍白小脸,她双手捂耳,眼睛死死的闭着,蜷缩在窄小柜中瑟瑟发抖。

“小辛!”

被这一声呼唤惊醒,宋宛辛错愕睁眼,泪光闪烁间,瞧着裴宴临清俊的脸上满是慌张,心里顿时霍开一条口子。

像是要抓住救命的稻草一般,她张开双臂,扑在少年身上。

原来,她怕的竟是雷声?

惊雷时大时小,断断续续,每响起一声,宋宛辛掐在裴宴临后背上的指甲就陷入他皮肉一分,少年墨眉微皱,却没有推开她,而是蹲在原地任她抱着,一只大手踟蹰片刻,挪移到她后背拍打。

他从未哄过女娘,只能学着幼时宫里嬷嬷哄他入睡那般。

“可觉着好些?”

他怀里好生暖和,胸膛一起一伏之间向她传递着温热的体温,相比之下,宋宛辛手脚冰凉,鬓间、嘴角仿佛挂着霜雪。

蜷缩在狭窄衣柜里太久的缘故,她感觉自己的脚抽筋了,下意识里绷直脚背。

少年眼角扫过,托住她缓缓起身。

灯熄,上榻。

屋外又一次狂风大作,简陋小屋在狂风暴雨中摇曳不止,宋宛辛怕极了,哪怕躺在床上双手也没有放开,像只胆小的鸵鸟,将脑袋埋在裴宴临颈窝。

“你自小就怕打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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