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岩泉说。尽管这不是他的责任,但他却感到一种切身的折磨与愧疚。他们并不是天经地义就要在一起,不是一朵毒蘑菇注定会找到另一朵。他是带着这样的希望而来的,笃定地相信着不管在哪个宇宙,不论是什么形态,他们都至少相遇过,或早或晚而已。却没有想过还有这样一种可能,令他们近在咫尺,却又远隔天涯。
这时他想起某个被他有意识忽略的世界。他在洒满落日的空荡房间里发现很多画纸上的Q版女孩,除此之外找不到别的痕迹证明她存在过,而他触摸画中人的一瞬间就被拉扯进了另外的宇宙。
当时他只是简单地为那个世界的自己点亮了绘画技能而开心,现在想来可能不止如此,也许这两个世界很像。他们站在一张画纸或一面屏幕的两侧,无法传递的话语就像无论如何都打不进对方场地的球。
——告诉岩泉这个世界的真相,我不确定自己到底要不要这样做。我仍旧保留着私心,尤其在听完了他的经历之后,也许我可以哄骗他现在已经回到了自己原本的宇宙,只是那一球让他睡了太久,记忆出现了点问题。我们已经完成了升学,我决定出国读书,之前就约定好你会来找我。
当然这样做的风险很大,毕竟我和他记忆中的自己并不完全相同,我从来没参加过天文社,很容易在他面前露馅。
但我还可以说这里就是未来世界,我就是他记忆里那个人长大的样子,她长大了就会成为我。这样就不再是两个宇宙的差别,不是两个人,而是同一个人的不同年龄阶段。说不定这样岩泉会愿意在这里多留一会。
很快我意识到这都不对。我明知道我们是两个人。我和另一个世界的我自己。哪怕我们共用一个名字,一张脸。但生长环境与个人经历的不同会使我们在不同的岔路口选择不同的方向,最终到达不同的终点。
我不是她。岩泉不会为我留下。
哪怕现在这个岩泉一认识我,对我十分熟悉,但他穿过那么多宇宙,遇到的每一个我,都是因为他所在的世界里的那个人。所有人都比不过她。
我甚至有些嫉妒那个世界的我自己。她可以在天文部看星星,而我却因为种种限制,最终放弃了对天文的爱好,选择了日语专业。她的世界有真实的岩泉一,也许他们是同班同学,座位是前后桌,她跟他说话只要拍拍他的肩膀,或者坏心眼地用钢笔的笔帽戳一戳他的后背。
那么其他宇宙的我也会嫉妒吗?如果那里的我已拥有属于自己的岩泉应该就不会了吧。既然如此为什么唯独这里的我不能触碰到真实的他呢?也许还有更残忍的情况,比如得而复失,牵过手又放开;又比如从未相遇,每天坐同一班地铁却隔着人海,看到他也只当作陌生人的背影。这一切的一切,无数个宇宙,究竟哪一种更遗憾?最完美的世界真的存在吗?
我们从拉面店里出来,在街上散步。我悄悄落后了几步注视他的背影。高中生的体格尚未完全成熟,但他已经有了坚实的臂膀和挺拔的脊背,安稳又可靠。我拿出手机偷偷拍了张照片,正巧撞上他回头找我。他愣了一会,反倒自己先不好意思起来,问我愿不愿意合影。
于是我们找了一盏最亮的街灯,在灯下自拍。岩泉被放大的眼睛和搞怪的贴纸吓了一跳,对于我说的“这里的人都这个爱好”表示半信半疑但还是入乡随俗,拍了很多花样百出的大头照。最后一张合影是用原相机拍的,没有任何修饰,他笑得格外真心实意。
我久久地看着这张照片,不由得追问:“你们关系很好吗?你和那个世界的我?”
习惯,习惯是多么难以改变的东西。他在我身边的每一个表情,他对我的纵容和关注,都是因为他在另一个女孩身边养成的惯性。如果这个女孩是其他人也就罢了,没人会追究前任的故事,这是人之常情。这一切的关键在于,那个女孩,她是我,却又不是我。我像她的影子,我知道岩泉在我身边的时候是在看她。但她是我的影子吗?岩泉在她身边的时候也会看到我吗?
我是多么贪心的人。见不到岩泉的时候想要看见他,我看见他以后只要一顿饭的时间就会忍不住想要更多了。
“对,我们是很好的朋友。”他很快做出肯定的回答,只是耳尖可疑地发红,不得不让我对彼此的关系做出更亲密的猜想,毕竟在我的世界我们距离结婚就只差认识。但他没有再开口补充任何故事,句子就结束在这里。剩下的已经和刚才那顿热气腾腾的面条一起在胃里消化殆尽。可是,明明吃完了差不多分量的晚餐,我却重新被莫名的饥饿与空虚席卷。
“我们像吗?每个宇宙的我。”
“像。”岩泉不假思索地点头,“但你们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我意识到自己正如那些在爱情里追根究底的女孩子,但我甚至无法确定这是否属于爱情。即使我郑重其事地强调过岩泉是我的男朋友,但在那时他还只是纸片人,不会站在我面前回答我不计其数的疑问。
“难道我跟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