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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灵将短刃归鞘,跳下马车,手平着一伸,车主忙把立在车壁角落的长弓抬起来,毕恭毕敬放在她手心。
北梁州城耽误了她几日晨光,那儿的守备系统颇为变态,日常通行的百姓在通用格式凭证之外,还有张单独北梁州‘路契’,上面注明使用人的面貌年纪,连加盖的公章都是打乱如同符咒般图案。生面孔一出现便无所遁行,逼得东灵差点要攀寅时出城的粪车。
也幸好是没有,要知道这份幸运不是她的,而是中途设伏那帮人的。若是被逼到什么永生难忘的程度,郑东灵誓要将那帮人一个不留找出来扒了他们的皮。
有前事做对比,没想到祈城进的毫无波澜,守防兵卒甚至都没撩开车帘比对人数。
她回过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车资… …”
“大人说笑了,能捎带上大人是小民的福气。只是这附近荒凉,也没有客店可投,大人若信得过小民,不若将车驶到西北角的柳源街,那儿熙来攘往,要热闹有热闹要安静。” 胖乎乎裹满绫罗的行商,明明想早些跑路,奈何口齿脱离了人格,乃是自顾自的伶俐。
东灵之前川资是典卖辫稍上缀珠所得,在北梁州又卖掉了大青马,明抢这属实头一回,好在赧红了的脸颊在日暮时刻并不显眼,她清清嗓子:“不用,你走吧,但若是有人问起…”
“小民一路昏睡过来什么都不曾看见什么都不曾听见… ”
东灵点点头,在马车起步之时又轻轻攀上车后辕,并不教车主察觉,直到乱石堆积的溪边才松了手,她尽量挑碎石或者草根错结之处行走,不肯轻易留下脚印。
如此走了半柱□□夫,东灵立在水边上从怀里掏出小块麦饼,饼又凉又硬,是她认为可以但其实并不可以的食物,于是稍微有些饱意就不肯再试。
把落在地上的碎屑用脚尖拨入水中,东灵看向高耸入夜的松,叶间新月无比澄亮,密林枭咲憧憧,四周是透彻的静,她深吸口气,心中只觉安宁。
找到当年所刻的不规则三角标记,挖出一个十寸见方的斑犀钿花盒子,东灵不紧不慢的手突然一顿,心中警铃大作——当时有没有落锁?
果然世事充满意外,盒子中途已经被打开过了,此刻内里除了轻飘飘巴掌大锦帛外空无一物,锦帛上书几个大字:‘东西都在我这,想要就来拿。’
字写得七扭八歪,因为幼稚,不难辨认。东灵把背面翻过,又在手上碾磨,甚至徒劳的在一眼可见空无一物的盒子里摸了整圈儿,终于咬牙切齿地骂道:‘什么鬼?你特么是谁倒是写清楚啊!”
年纪轻轻的东灵第一次因心事失了睡眠。钿花盒是她十岁离开祈州那段时间所埋,放置得也都是些对她重要,但对旁人毫无价值的物件儿,没到被人觊觎的程度,更像是孩子恶作剧。
脑子里搜刮一圈,她是有几个童年玩伴,但并不觉得有谁能无聊到这种程度,且能写出集丑陋稚嫩于一体的大字。
至于那伙贼人,她反倒不到放在心上,判断那伙人在隗州已经停止了追踪,不知道是被自己凶相毕露的滥杀暂时吓退了,还就是单纯失了自己踪迹。
思来想去,东灵抱着弓倚在荒庙横梁上,快天明时才勉强打了个盹。
弓是裹了牛皮的乌籽木强弓,处处被擦的发亮,只有手柄处被汗水沁变了颜色,闪着温润光芒,一看就知是既贵重又趁手的名器,东灵毫无不舍地将其藏在荒庙高悬的腐朽门匾后。
她大剌剌一路行来,是因为知道自己并无经验,乔装也遮掩不了容貌形态;且忙着赶路,做好闯完祸就跑的准备。如今已到目的地,这把弓太过惹眼,只好暂时舍弃。
此刻两手空空,全身上下就几个铜板一支匕首和半块饼,但东灵很满意。她向来是有些莽气在身上的,幼小荏弱时候都不知道恐惧为何物,何况现在?
此刻正了衣衫,紧了衣袖。慨当以慷的少女决定先回府探下情况,再去找城郊营中找寻幼弟郑南晏。
***
郑南晏是个面目清秀身长体阔的小将军,小时候坠马受过惊吓,落下了口吃的毛病,但并不严重,只是要把舌头捋直,声音放低,慢慢地说话儿才行。
好在祈州负责驻防的大多是多年前便跟着郑如安打天下的亲兵营,郑大帅搞钱本事一流,军营氛围相对亲厚,兵卒们也都知道这位不被将军爱重的‘长公子’秉性温柔,少有人恶意取笑他。
此刻对上程箴,就觉得有些难以应付,此人行为相貌都偏于凶相——或者说狰狞?果然程无畏那个疯子是有其父必有其子,说话就说话,总靠这么近作甚?
南晏眨巴着眼睛,默默向后撤了少许,程箴毫无眼色上前一步把这点距离又补齐了道:“你们家是什么不寻常人家?还非得听召不可,就算是普通客人,兴之所至也能上门拜访啊。”
“客人行,我不行。”南晏缓缓地答,他平时除了三节也不往府里去,长住在卫所之中。无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