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的叩门声响起,搅散了梁宿宁的思绪,她揉揉发红的眼睛,起身去开门。
门外站着一个行宫中的随从,见她开了门,旋即对她礼貌一笑:“姑娘,殿下有请。”
*
书房之内,翻动书页的沙沙声响起,空气中飘动着淡雅清新的松烟墨香。
一随从立于晏羲和身侧,将梁宿宁与刘母之间的对话别无二致地复述给他听。
“知道了,下去吧。”听完后晏羲和捻起书的一角,语气中听不出任何态度,叫人难以揣摩。
“奴才告退。”
再次安静下来的书房被一声嗤笑打破。
为人正直?心地善良?
没有一个字和他沾边,晏羲和静静地想,或许她们还没搞清楚自己现在所处的境遇,他可不是什么大公无私的好人。
桌案上的《封国律》被从窗子探进来的微风吹动,书页翻飞而起,薄薄的纸张盖住了他的手。
晏羲和垂眸看向书本,今时不同往日。手中的这本律书,早已不是冷宫中他所习读的那一本。
“嗤”的一声,书被撕掉一页,没隔多久,撕书声又接连响起。几页纸散落在地,他闭上泛起戾气的双眸,伸手捻了捻发胀的眉心。
梁宿宁由随从带领,进了书房后,便见他坐在楠木圈椅上,对着撕得七零八落的书很是头疼的模样。
她没有多看,屈膝低头,叠着手掌施了一礼:“见过殿下。”
这本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件小事,但她行礼的姿势却过于熟练标准,晏羲和眼中划过一丝敏锐的锋芒,心中疑虑不宣于口。
她的身世早已被他调查得一清二楚,甚至她在行宫中的一言一行都尽在他掌控之中,确实黎家贫女无疑。
可眼前之人不像散漫无状的镇上贫女,倒像是出身名门的世家千金。这种诡异的反差在她身上尽显,瞒得了别人,但瞒不过他。
而且更加诡异的是,此人多年的痴傻之症,在短短几日时间里竟不药而愈,当真匪夷所思。
晏羲和收起眸底略显侵略性的试探之色,颔首示意她起身:“明日一早去人牙子藏匿之处,你混进去博取他的信任,探查主谋。”
梁宿宁当初嘴唇一碰答应下来倒是容易,但眼下毫无对策,怎敢贸然行事。
他居于上位,轻飘飘地发号施令,语气不容置喙,却没想过这件事情对她来说有多难成功。她只是个微不足道的贫女,想要保全自己只能依靠他的力量。
梁宿宁心间打鼓,无意识抓起衣摆攥紧,和他谈起条件:“那么,如何保证我能平安归来?”
“不能保证,看你自身造化。”晏羲和眉目深邃,将她的小动作尽收眼底。
梁宿宁:“......”
她知道保护身入敌营的她会很难,不仅人手不好安插,而且费时费力,她也知道她若折损于此,他再寻个人办这差事亦是轻而易举。
只是她没想到他会如此不近人情,连敷衍她一句都不屑。
重活一次的机会来之不易,她还不想死。
“再给我些时日,待我想出周全的法子,定不再推诿。”梁宿宁沉吟一番,给出这个答复。
晏羲和一笑,像是听到了什么天真的笑话,无所谓道:“你以为你还有的选?”
他从楠木圈椅上起身而来,走到梁宿宁面前。
晏羲和身姿颀长,比她高出些许,于她身前而立,投下一小片阴影:“你最好能成事,不止我盼着,你的家人也盼着。”
此话一出,梁宿宁瞬间凝固,一股寒凉自脊背升起漫延全身。
原来将她的家人接入行宫并非善举,而是将她的软肋拿捏在手中,事到如今她居于颓势,已经没有回头路了,不管他说什么,她都要一一照做。
她仰起头,寸寸望向他熟悉的眉眼,似是要将他盯穿,可最后也只是无力地垂下头,咬牙应下:“民女省得。”
他真的半点也不似从前了。
“你可以走了。”得到了意料之中的回答,晏羲和也没打算多留她。
梁宿宁本欲转身退下,但无意一瞥,瞧见了不远处地上纸张上的内容,“田律”二字窜入眼中,她眼睛一转,心中有了计较。
收回视线时,却撞上晏羲和的眼神,他正一言不发地看着她,双眼似淬着寒光蓄势待发的利箭,他微微笑起:“管好你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