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光陷入一阵思考中。
太子的生母?那个得南嘉帝一夜宠幸扭头却被赐死的宫女?算起来,谢毖今年二十,距离他生母死去已有二十载光阴,日往月来,铜壶刻漏,一晃这么多年竟还能再次见到她的身影。
鄷都城规矩森严,制度体系完善,大小神官鬼官百来号,相与有成而又各司其职,将世间所有生灵的生死管理得井然有序。
而总有些规矩制度以外的突发意外。世间恶鬼恶灵形成无非几种原因,一类像云光这种侥幸逃离了地府规章制度制裁,又得命运眷顾免遭神鬼官追捕,二类生前执念太深,入不了轮回,又无人超度,收缘结果,解铃还须系铃人,魂魄困于方寸之地,或是四处游荡,要么等执念淡了,要么有幸等来善良的和尚,亦或是让人一剑杀了,魂飞魄散,才得以解脱,皆大欢喜。
邢姑身上阴气甚重,浑身被黑气所包围,黑气约浓意味着此鬼生前怨气越重,她的双眼迸出怨毒之色将太医令狠狠吓了一跳。
越云光想,邢姑定是死不瞑目,心有不甘化作恶鬼游荡在皇宫迟迟不肯离去。
太医令颤颤巍巍从地上爬起,汗水如滂沱大雨般打在脸上,他用力抹了一把脸,假装镇定,可抖如筛糠的肩膀此刻却出卖了他的内心。
“邢姑,没...没想到这么多年你一直都在宫里,你这这......”他终究没说出心里的实话,问她究竟是人是鬼。
邢姑眼球一动,犹如生锈的机械,一动一卡,最终视线落在太医令身上。
她几乎瘦得只剩下一副骨架,纵然宫里的丫鬟是是经过严挑细选,外头大户人家的比不上这其中严苛的要求,既要有个子要求,身材也要均匀,但绝不会像邢姑这般骨瘦如柴,想来便是生前受了非人所能承受的折磨,硬生生将一个如花似玉般的小女子折磨成这副不人不鬼的模样。
“别靠近她!她现在认不得你!”太医令欲近她一步,刚刚迈出脚却遭云光冷不丁一吼,太医令被吓得立马缩回了脚。
他突然有点后悔怎么出门前没带块桃印在身上,问:“她现在是鬼吗?”
云光白了他一眼,“她死了二十年,不是鬼是什么?成仙了吗?”
“那方才你说的那些,也是真的?”他感觉周围阴冷冷的,似乎一扭头就能看见一个双眼流血翻着白眼的女鬼赫然出现在他眼前。“头顶有四只小鬼,身上趴了只红衣女鬼,底下还踩了只踏死鬼......”
“你们凡人不是有句话说得好,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现在这句话不灵了?”云光语气中透着轻蔑,太医令急得跺脚,又想到脚下可能踩了只死了的鬼,更是一动不敢动。
“这他妈能是一回事吗?!老夫一生勤勤恳恳,悬壶救世,清清白白,救过的人不说上万号也有几千人!今日他爷爷的还不是照样见鬼了!!”
邢姑扭了一下脖子,清脆的卡崩声立即引起了云光的注意力,太医令还沉浸在自己的倒霉情绪中跌脚捶胸,顷刻间,那鬼魅顿时从地上一跃而起!黑乎乎的一团邪火直朝太医令扑来!
云光是何许人?饶是邢姑速度再快,在云光看来不过蜗牛爬行,老牛慢走。她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把短刀。
原来她身上始终带着刀,只是鲜少露面,如今终于有了机会,她冷酷的眸子里迸出狠戾的精光。
拔刀之时,月亮缓缓从乌云后方现身,月光轻松地洒在她的绿衣上,爬到她的肩头,抚过她的面庞,随后悉数汇聚在锋利的刀尖上,变成太医令眼中那一点刺眼的光。
他大喊:“不要!手下留情!”
云光出手又快又狠,但这不妨碍她收放自如,在他话音刚落之时,立马收稳刀,脚尖一点,整个人瞬移到太医令跟前,随手运气一挡,拍在邢姑脑门上,她周遭的熊熊黑气如被添了干柴的旺火,愈来愈烈,愈来愈猛!
她已经失去了心智,成了一只彻彻底底浑浑噩噩的恶鬼,云光腾出一只空手,骈二指抵她命门,少顷,恶鬼发出惨绝人寰的绝叫,令所有人心中为之一怵,浑身止不住地发凉。
刚刚踏进太和殿半步的南嘉帝感到后背猛地一凉,大监本掌灯垂头,见南嘉帝忽止步,不解其意,抬头欲问缘由,不料见南嘉帝紧皱眉头,微僵在原地,额头上冒出层层密汗。
“皇上。”大监低声唤了一句,主动上前道:“老奴替皇上开门。”
他的手刚碰到殿门,不料南嘉帝突然甩袖折身,声音里竟透着一丝不明所以的惧意。
“罢了,天色已晚,不便打搅,回去吧。”
邢姑倒在地上动弹不得,云光对她施了法,因太医令的话能苟留她一条性命,这道法术能困住她不让她继续害人。
“为何不让我杀她?”云光的声音没什么感情色彩,听不出多少起伏,只是哑哑的,平淡而无趣。
太医令拎起袖子又擦了一把汗,叹气道:“她也是个可怜人,生前我曾跟她打过一次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