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该死去的三十几个人都生还了,他们和他们所在的家庭,逐渐把晶子奉为神明。从此,她再也无法做一个普通人了。
那或许恰恰是因为她本来就不普通。解剖活生生的人也丝毫不会手抖,在皮肉上做复杂的缝合也会满怀耐心的她,在众人眼里本就是个异类。
人们与她的疏离是颇为明显的。
一日,村长在她家门口轻轻地敲门。等晶子去开的时候,他离她得有三四米远,不敢靠近,面上是用力堆砌的笑意,他显得有些为难,客套了一会儿,才说明是想让晶子住到东山顶的白塔上,美其名曰那是最靠近神的地方。
不,这是显而易见的囚禁,不是吗?
人对神的态度往往是敬畏,说白了,就两个字“敬”和“畏”。所以不只是尊敬,更多是害怕啊……
为了母亲和弟弟不被指指点点,为了村里的人不在把她当做隐患,晶子搬去了悬崖上的白塔中,把自己掩藏在翻滚着的海流声里,希望关于自己传闻逐渐淡去。
但敏锐的鹰总能嗅到猎物的气息。来找她的这个男人,名字里也含有水鸟的意思,似乎预示着他能跨越山海前来。
……
立夏日的下午,平平无奇,落日被东山遮挡,留给白塔的是一片抹不去的阴影。猎鹰在空中翻飞,鼓动着双翼,摆出要俯冲的架势。
白塔的门被开启,男人没有进来,只是在门口沉默地转动着食指上的指环。
塔里的少女没有察觉到他的到来,只顾着看山看海,凝眸远望,夕阳间绚丽的红霞都无法激起她内心的波动。
森鸥外一眼就能看出她和岛内人的不同。
她独自一人盯着窗外,没有岛上那些辛劳女人的快活神情,却也没有那些苦了一辈子的村民的麻木。
这个女孩双目清亮,侧脸刻着坚毅,无论她自己怎么努力去接受命运,森鸥外知道,她最终都不会甘心,都不会选择忍受。
那就让他来做她那个爆发的契机吧,他知道她需要一个强烈的刺激,需要一个无可挑剔的理由来走上他铺好的道路。
所以这次见面,只是个开胃菜。他问她想不想离开这儿的时候,没期待她会答应。
后来事实证明和他想的一样,晶子连头都没回,更别提开口了。
门口男人的暗红色眼眸里流淌着不知名的情绪,嘴角浮现出似有若无的笑意。他把石块卡在门边,让门虚掩着,只留下一条讯息:你的治愈异能已被X组织的人知晓,明天他们如果找不到你,会对你的家人做什么呢?
然后,转身,离去,不再回头,他的动作总是那么一气呵成。因为他知道这足以让女孩震颤。
“凭什么信你说的?”晶子的声音有轻微的颤抖,她在控制。
“那你明天来看看吧。”森鸥外垂眸,心里已经有数,“我会在的,如果你愿意跟我走的话,我会帮你。”
“我不会去的。”
“哦,是吗?”男人的嗓音听不出什么语气,“那随你了。”
……
下白塔的山路上是一片松树林,在月亮的照射下也显得黑沉沉的。但晶子并不畏惧。
她想了整夜,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被当做囚犯一样被囚禁,为什么救了人却被当做怪物,为什么连她的家人都要遭受威胁。
所以,不管那人是不是骗她,她都想回家看看,因为那是她作为一个人应有的权利。
到家的时候,天刚蒙蒙亮,弟弟还没睡醒。母亲换上行头准备去拾柴,注意到晶子后,起初有些带着疑惑的激动,然后快速拉她进屋,还不忘谨慎地扫视四方的动静。
“还好吧?”母亲扶着晶子的肩膀,上下打量着她,随即又把手弹开,像是考虑到她不仅是她的女儿,还是村里的神明。
“你们呢?小悠他怎么样?”晶子上前抱住母亲,指节划过她的碎发。
母亲也回抱她,像往常一样温和。这一刻,他们什么也不顾及了。
但温情的画面对必将颠沛流离的晶子来说,只是一时的馈赠罢了。屋子的篱笆两边,突然围过来一群人,晶子警惕地搂住了母亲的背,目光留在面前那人的枪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