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六点，漫长的仪式结束。
尹茧赶走师父，让他早点回家休息，好好养伤。这么做的后果便是，此时的停尸间只有她一个活人。
初冬，天色擦黑，寒意渐起。
殡仪馆不少工作人员都下班了，只有负责火葬的工人还在。
尹茧搓了搓手臂，觉得身上起了鸡皮疙瘩。一个人在这里操作，还是挺瘆人的。
她把取血管插入动脉，发动机器，将尸体身上的血液和气体抽干，再注入消毒防腐剂。
准备完毕，尹茧通知工人，可以开始火葬了。
她一身疲惫，到办公室换上衣服，拎包离开。
经过火葬场时，突然听见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她沿着声音望过去。
那个叫刘潇的女警察扑到遗体上，哭喊着：“程闻，不要走！不要走！”
几个人上前来，把她拉开，那具遗体缓缓推进焚烧炉。
或许是女孩的哭声太过凄厉，炉盖关上的那一刻，尹茧的心里突然刺痛了一下。
这时手机“叮”地一声，又有新消息进来。
老妈：【尹茧，你收拾好了吗？早点出发，别让人家等。】
糟了，她差点忘了今晚还有一场相亲。
两人约在市中心一家餐厅见面，为了不迟到，尹茧澡也没洗，妆也没化，拦了辆出租车就赶过去。
在路上，相亲对象提前发来消息：【你好，座位在外面。穿格子衬衫那个是我。】
尹茧马上回复。放下手机，又想道，果然程序员都很爱穿格子衬衫。
到了地方，尹茧下车，走了一段路。
这家餐厅临江，户外的位置每到晚上就很抢手，不提前预订都很难抢到。
她环视一圈，格子衬衫男人很好找，面前还放了一台电脑。
感应到尹茧的视线，男人也看过来，两人相视一笑。
“你好，我是赵子楠。”
对方伸出白净的手。
“你好。”尹茧和他握了一下。
坐在她对面的与其说是男人，不如用大男孩来形容比较合适。
墨黑短发，戴着黑框眼镜，看起来白白净净，在异性面前有些拘谨。
“不好意思，我刚从殡仪馆过来。怕迟到，也没怎么收拾。”尹茧刚坐下，就解释自己素面朝天来赴约的原因。
赵子楠微愣，干巴巴说了一句：“没关系。”
尹茧静等下文，等他问自己“殡仪馆”的事，可他说了三个字后再也没后话。反应过于平静，颇有些不按常理出牌。往常的相亲男，听她这么说，往往捕捉到关键信息然后往下深挖。
于是她直接摊牌道：“我在殡仪馆当入殓师。”
赵子楠笑了笑，“我猜到了。你身上有硫化氢和氨的味道。”
尹茧面露疑惑。
“尸臭的主要组成气体。”
尹茧：“……”
这个男人好特别，仿佛周围有一道天然的屏障，导致和其他人不在一个频道上。
“你不介意吗？”尹茧忍不住问。
“不介意。”赵子楠摇头，态度认真，“我不觉得入殓师这个职业有什么问题，而且两个人在一起，过的是日子，又不是天天讨论工作。”
说完，他的脸微红了一下，端起面前的杯子喝了一口。
对一个木讷的工科男来说，这样的话无异于委婉告白了。
尹茧也听出来了，这位相亲对象对她挺满意的，哪怕知道了她的职业，也有进一步发展的打算。
其实她对赵子楠的印象也很不错，难得有靠谱的人，和他结婚生子，阖家欢乐，称得上人生圆满。
“我们点菜吧。”尹茧笑道。
赵子楠和她一起点了几道菜，迎着江风，在夜幕下边吃边聊。
结束的时候，已经是夜里十点多，赵子楠坚持送尹茧回去。
尹茧住在四环，这一片的建筑不似市中心那样挤挤挨挨，四周冷清得很，空旷中夹杂着萧瑟。
到了晚上，大风又起。
“快上楼吧。”赵子楠叮嘱。
气温骤降，待在户外还是很冷的。尹茧让他也早点回去，然后转身上楼。
女孩拐过楼梯角，一阵冷风又吹过来。赵子楠打了个喷嚏，看着方圆百米空无一人的小区，忽然起了鸡皮疙瘩。
他搓搓胳膊，转身快步离开。
他走后不久，单元楼入口处的铁门“吱呀”一声被关上，今晚的风似乎没那么大的力量。
尹茧走到家门口，楼道里的感应灯亮起，门外放着一桶纯净水。
大概是看她没在家，把水放在外面了。
尹茧打开门，“嘿哟”一声，拎起那桶5升装的水，间歇与地面摩擦着送进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