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俞叫苦不迭,一时不知道怎么圆场。主子实在是太憋屈了,为了心上人在异国奔波,现在这怀孕的症状渐渐显露,一肚子苦水没处倒,还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碧秋见他神色怪异,搞不懂他又抽什么风。不过是有些水土不服,吃点酸味怎么了,值得这样忸怩作态。懒得打理他,又朝里面问了句,“公子,你喝吗?”
“不喝,不喝。”千俞连忙把她推出去,也顾不得她气恼就关上了房门,转过身尴尬的笑了笑,手指无措地背在身后交握着。
钟楚怀没抬头,神色平静地看着手里的书卷,“还不下去做事,晚上是想留下服侍我?”
千俞咽了咽口水,面露难色倏尔又眼神坚定,“主子,我是怕你一个人心里憋的慌。你要是……要是看得上属下,属下甘愿让你……发……”
话没说完,钟楚怀一个回手,用书轻轻砸了砸他的脑袋,“兔崽子,乱想什么!还不快滚!”
“是,是,主子,那我走了。”千俞摸了摸被敲的地方,翻窗而去,消失了夜色中。
钟楚怀又气又笑,将书盖在自己脸上,挡住了自己的失落。离开中都差不多两个月了,现在有点反应是正常的。
隔壁房里碧秋还愤愤不平地吐槽,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江晚吟没搭理她,凝神望着案上那碗酸梅汤和刚吐出来的几颗梅子核,心中隐隐不安。她依稀觉察到自己身体的异样,绝不是仅仅口中无味那么简单。这张该死的乌鸦嘴,可别当真说中了。她只想做个自在侠客,老天爷千万别搞她,带球跑一点都不潇洒!
房里的人各怀心事,辗转反侧,今夜无眠。
翌日,方予宁前来拜访,钟楚怀引他雅间一叙。只见他郑重地拿出一沓书证,肩线显而易见的绷紧一瞬,“这是潘、方两家的账本,还有……我爹同官员的书信。”
钟楚怀手撑着下巴打量着他,并不急着接话,眼中似有嘉许,由他继续说下去。
“还有潘予安为恶乡里的人证,我都派人联络好了,这些东西应该足够了罢。”方予宁喉结上下滑动,探究地看向对面。
钟楚怀笑笑,看他搭在书证上的手指暗自用力,折扇在手心随意地旋了个圈。“方兄有什么要求,可要抓紧提。”大义灭亲需要勇气,很少有人能越过心里那道槛,这些东西一旦交出去,方家势必跟着倒,钟楚怀甚至有些好奇,什么在支撑他迈出那一步。
方予宁背后渗出一层细汗,这些证据虽然经过他的筛选,尽量把一些罪不容赦的内容摘了出去,但潘方两家盘根错节已久,潘家那边定然也留有把柄,保不齐互相攀咬,所以方家到底是要亡了。他扪心自问,为什么要做到这个地步?是为了夺心上人之恨,还是为了渡百姓之苦?他不知道,他好像不是那般心怀天下之人。
钟楚怀沏了盏茶,推到他面前。“何谓大义,何谓小义,大义者丹心报国忠魂卫民,小义者行一善除一恶。承之,施小义才能成大义,今日倒的方家是罪有应得,来日成就的是你自己的方家。”
方予宁一点就通,收回了放在桌上的手,钟楚怀这是给他指了条明路。与其被人查出是个死,不如弃暗投明谋个活。他联手的初衷是报语溪的仇,做的却也是利国利民的事情。他心中有愧,又胸怀坦荡。那些交易他没参与,也许或多或少承其惠利,今日便是要斩断这份纠葛。
“不日就会有你想要的消息,你且等候。”钟楚怀摇了摇扇子,送出一缕清风。客栈院内的大树绿叶舒展开来,新蕾半隐在其中。他眺望远方,另一边也该收线了。
晚上他将潘、方、李三家搜集来的证据推到江晚吟面前,“这些抄家判刑应该够了,就是不知皇帝陛下如何斟酌,毕竟动作太大,很容易导致江陵州府动荡。”
江晚吟细细看过那些东西,不置可否。州府大吏,地方富绅,不是意气用事就能轻易拿掉的,他们甚至关系到整个州境的生计。烛影绰绰,她提笔修书,详述此间症结。沉疴要去,吏治要清,但也留下了可用之人。
“近日听碧秋说你睡得不踏实,如今事情算是了却,可睡个安稳觉了。”钟楚怀端详着,眼底情绪翻滚,他想伸手拨开她散下的那缕青丝,却没有勇气越过那一步。
“嗯,我回去了。”江晚吟将信折好,起身消失在门外。只有她自己知道,睡不好不是因为担心这些事情,而是身体实实在在出了状况。落红已有段时间没来,她怔怔地躺在床上,一只手臂挡在眼睛上,真的该找个大夫瞧瞧了。
等过了几日,江晚吟气色越发不好,有时不仅吃不下东西,还感觉想吐。碧秋瞧着心里着急,催着她就医。她近来很少出门,心里闷得慌,又害怕担心的事情成真,禁不住催,半推半就的上了街。
街上照常热闹,来往客商云集,也听不着什么异样风声。她疑心南明帝考虑到地方稳定,兴许打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是她没办法左右的事情,她既杀不尽天下恶人,也掌控不了朝廷权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