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毛(1 / 4)

莱雅莉在镜子前慢慢地转了一圈,以一种近乎木讷的眼神向索妮看去。索妮正仔细观察着她,接着将下一条裙子递给了女仆替她换上。

“我认为绿色与您的的头发最相配,您觉得呢,小姐。”索妮站在她身后,为她戴上与裙装搭配的宝石项链一边说道,“公爵大人命令我天亮后便会去人界购置您的衣物,在此之前只能暂且委屈您穿我的,原谅我招待不周。”

“不,不——”莱雅莉低下头,极小声地回答道,可是随即便意识到,她并没有可以回应的话语。她原想装腔作势地说些什么,好让她们不要觉得自己穷酸,可是转念想到自己衣不掩体地披着阿鲁卡德公爵的披风被他带回自己的宅邸,任何试图维护自尊的举措都会令她露出马脚,只会招来更多的羞辱,于是她最终便什么都没有说。

那是一件绿色深得更近乎蓝色的长裙,随着她细微的动作,修长的裙摆上的布料隐约闪动着光芒。这样华丽昂贵的衣服不要说穿在她的身上,她就是连摸也没有摸过。每周在教堂的礼拜上,她总是穿着粗布做的黑灰色裙子坐在人群的最后一排,那时,即使是庄园主斯洛克莫顿一家的妻女也不曾穿过这样精美的衣服。阿鲁卡德邸的仆从对她的善意显然远超她的预期。

她不自在地想去摸自己鬓角的碎发,这才想起她凌乱的红发早就被女仆梳理平整,在两边各编了几条细细的辫子,又用金色叶子形状的发卡固定在耳后。她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那样端详着镜中的自己,难以置信地抬了抬手,却又不知道该去触碰哪里。她们究竟施了什么样的魔法,将这一直令她头疼的一头红色卷发打理得这样优雅顺滑?

想到这里,巨大的不安与自卑淹没了她的心智。面对她这个不速之客,她们一定觉得很不耐烦吧。她几乎确信,如果不是出于阿鲁卡德公爵的命令,她这样的人根本就不配得到仆从们友善的对待。这样的想法像尖针一样刺痛了她的自尊。可是索尼和女仆并没有注意她低沉的神色,十分振奋地恭维起来。

“您比阿耳忒弥斯更加光彩照人!”

“我相信,公爵大人也一定会喜欢的。”

听到陌生的夸赞与那个男人的名字,莱雅莉的脸一下子发烫起来。她近乎羞怯地向她们道谢。于是女仆又将一条金色缎带系在她的腰上,最后替她披上暗红色的天鹅绒披风。在她们期待的目光中,她像一只僵硬的木偶那样活动着手脚,在她们面前缓慢地走动了一圈。这令她意识到,即使先前沐浴的时候索妮已经替她用过草药,她身上被村民打过的地方还在作痛。她惊讶于这迟来的清晰的疼痛,似乎长久以来的麻木令她对自己身体的感知都产生了距离。现在穿着这身精美衣服的身体,真的是她自己的吗?正在挪动着脚步向前走动的,也是她的腿吗?

索尼带她离开了房间。被仆人们点燃的蜡烛在寂静的走廊投下一片片规整的阴影。这座建立在山坡上的城堡并没有什么活力,尽管能从低调的装潢与外形看出城堡主人高贵的身份与不俗的品味,可是宽敞的大殿与走廊寂静无声,不仅没有往来的客人,就连忙碌的仆人也只依稀看到几个。

“阿鲁卡德……公爵,是吸血鬼吧?我真的可以居住在这里吗?”她在索妮的搀扶下走下楼梯。寒冷的空气中依稀飘来甜酒的香气。

“这的确是有悖规矩的。但是公爵大人从不食用人血,也不用血仆,这在所有血族贵族中都是闻所未闻的。”索妮带有些许骄傲地回答道,“公爵不仅对我的主人有恩,居住在这里的公爵的部下与仆从也都对他十分感服,绝不会有人背叛告密的。小姐不必担心。”

“血仆是什么?”她心不在焉地问道。

“是由血族圈养的专门提供血液的人类。”女孩欢快的声音让莱雅莉感到她们之间的空气一下结了冰,“不过您别在意,人类被吸食血液的同时就被夺去了心智,所以他们没有痛苦,就连害怕也不会有。当然,正如我先前介绍的——阿鲁卡德邸既不食用人血,也不会任用血仆。公爵的属下,比如我的主人,即使要喝人血,也必须去公爵大人领地之外的地方。”

“谢谢你,索妮。我并没有在意。”她镇静地说道。一种呕吐的冲动让她从原本的期待与好奇中脱离了出来。对了,这就对了,他和她原本就是不一样的人。或许在他看来,她这样的人类就像牲畜一样低贱——即使索妮声称他与其他血族并不相同。一股没有来由的愤怒占据了她的心智,阿鲁卡德公爵的脸渐渐地与她脑海里其他人的脸重合在一起:教堂里木讷诡异的耶稣画像与神色严峻的神父们,庄园主斯洛克莫顿,村子里对她时常抛去仇视目光的男人们,前来逮捕她的检察官。归根结底,他与他们又有什么不同?不论他是一时怜悯,又或许是真正秉性纯良,才会在危难之时救了她,然而他所处的位置,他生来就拥有的财富、权力,像一块巨石一样,天然地压在她的身上,就像狼要吃羊,老鹰猎捕兔子。

难道她要向造成她与他人不幸遭遇上位者感恩戴德吗?

先前那股愤怒变成了一种更深沉冷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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