些前后矛盾的陈词滥调是被谁捏造的,是为了谁而被捏造的,我对此只有一种模糊的直觉,却缺乏理性的认识。人们没了自己的幻觉便不能活啦,因为他们的自我除了那幻觉以外,什么也没有。当他们的幻觉相互排斥,他们便要闹出些流血事件来,最轻也是一场唇枪舌战,誓死也要捍卫自己的幻觉。这令我恶心极了,不想去参与他们的集体幻觉。可到头来,我不能否认,我所想的也不过是另一场幻觉,且不比他们的更明智。这让我觉得日子看不到头,总想一死了之。你看,说了这么多,都是徒劳无益的无用功,我的时间便都磨耗在这无用功上,以至于我忘记,自己除了幻觉之外,还有个血肉之躯生活在物质的世界里。这血肉之躯呢,要面包来喂活,要屋顶来遮蔽,天黑了要睡觉,渴了要喝水,否则便活不了。不过因为我格外愚笨的缘故,老是用最错误的方式度过我每一天珍贵的时间,常常连自己的身体都给忘了,也要思前想后去琢磨那些无用功。您说我是不是世界上最大最大的笨蛋?”
这回威尔终于怔怔地半张着嘴,什么也问不出来了。她有些得意,转念却也觉得自己因为噎住一个小孩儿沾沾自喜,未免幼稚无聊,便撇嘴收回了上扬一半的嘴角。她享受着她赢来的来之不易的沉默。
约莫一刻钟的功夫,威尔停下了脚步,他们面前展现出一大片寸草不生的空地,地面上,她一路上稀稀疏疏看到的怪异石柱排列成一个不大规整的圈。起初她以为他们走到了草原的尽头,然而抬眼看去,原来这空地位于广阔的旷野之间,被那些齐腰高的坚硬野草包围着。
“您看,那就是史前石桌,你们人类的世界也有几个差不多的,是你们英格兰人的祖先越洋来到那片土地搭建的。不过魔界的这个嘛,就不好说了。很多人以为这些是纪念碑,不过它最重要的意义呢,是那几块石柱的位置。”威尔指了指几个在莱雅莉看来毫无分别的石块,“它们用来指示太阳在夏至那天升起的位置,反方向看则刚好是冬至太阳降下的位置。您现在呢,就站在那儿。再朝左一点儿,对,那儿。”
她一头雾水地站在威尔指定的位置,这才发现,那里的确对着无精打采的太阳——原来此时三界的日出,正是魔界的日落。威尔在与她相隔几步的距离举起了一把精美的雕花小镜子,与索妮所用的所差无几,他那擅长说出刻薄话语的唇齿轻快地相碰,镜子中的红光很快淹没了她的影子。
她的身形在红光中收束成一条黑线。
她再次睁开眼时,已经站在一个温暖的宅子里。壁炉噼啪作响,空气中传来散发着热气的面包的香味。她眨眨眼,松泛了一下一路提着行李而酸胀的手臂,看到一个漂亮的棕发男人舒适地窝在一把软椅里喝着热茶。
她犹豫地张了张嘴,不知道该如何称呼他才不算失了礼数。男人也注意到了她的到来,却依然斜靠在椅子里,不过倒并不显得他很傲慢。
“欢迎你,莱雅莉·大白痴小姐。”
她的手一松,行李箱咣当掉在地上。
原来他全都听见了。
“感谢您前来迎接,智者·缩头大乌龟。”她选择了反唇相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