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杀(2 / 2)

杀死卡里家的男性继承人。还有什么,让我想想——算了,我认为这些已经足够了。”

她的声音比一阵烟雾还轻盈,说话间已经不动声色地将莱雅莉挡在了身后,悄悄地挪到她身前来。

她说的都是什么无稽之谈?每一个夜晚,不都是这个女孩和她们这些女孩一起,直挺挺地躺在这个肮脏拥挤的房间里,连一个梦也不会做吗?这个房间是容不下梦境的,它从上至下都弥漫着令人厌恶的浑浊味道,饭菜的气味、汗酸味、表皮剥落的墙壁的霉味。可是她们对这个房间连厌恶也没有,依然在每一个夜晚直挺挺地和其他女孩一起躺在属于自己的床铺上,不做梦。那些床铺摆放得那样拥挤,似乎只要缺位,很快就会被其他人填补上。

那些宵禁后的午夜幽会,她不都和自己在一起吗?

她痛苦地摇着头,想要为梅吉辩驳,想质问她为什么要多管闲事,为什么要替她阻挡她命里的灾祸。这就是她从星星里读到的预言吗?这就是为什么她无时无刻一副玩世不恭、漠不关心的样子,仿佛早已做好准备和一切告别吗?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黑咕隆咚的门廊中,那柄刀刃酷似猛兽眼里的寒光,飞快地扑向了梅吉芦苇般的脖颈。

她的双手紧紧握住插进喉咙里染得鲜红的利刃,直到那双手也血肉模糊。她嘴巴张得大大的,眼睛也瞪得很大,直勾勾地看向莱雅莉,像是有什么没说完的话。

可是她什么也没有说。因为她死了。

原来生离死别并不像戏剧里演的那样,生命最后的每分每秒都被冗长的告别、艰辛的嘱托、炽热的告白填满。原来生命的终结是突兀的,是一言不发。

直到脚趾被一股温热的液体包裹,她才将冻结的目光缓缓地移向自己脚边。梅吉汩汩流出的鲜血浸湿了她的鞋子。

她颤抖着,很想在这血凉下来之前飞快地逃跑。可是她此时只能发出一阵阵毫无意义的呜咽,然后腿一软跌在了血泊里。卡里先生像对待牲畜那样将刀从梅吉的喉管里拔了出来,并朝她奔驰而来。她在极度的恐惧中紧紧抱着自己的旧衬裙,手脚并用,夺门而出。

为了庆祝卡里小姐生日而点了蜡烛的门廊却显得那么黑暗阴沉,怎么跑也跑不到尽头。她的腿脚根本不听使唤,每迈出几步就要跌倒在地。男人沉闷的脚步很轻易就追上了她。锐利的刀锋从她背后毫不留情地捅进去。她尖叫着,连滚带爬地朝狭长的通道深处慌乱跑去。可是那把刀刃只是不急不慢地悬在她的头顶。

随着一声长呜,刀不断地贯穿她的身体和试图抵挡的手臂。她像被宰杀的动物那样尖锐地痛哭,从门廊通向地窖的楼梯上摔了下去。

她身体的本能在悬空的一瞬间被唤醒,疼痛所激发的巨大仇恨与愤怒让她用尽最后的力气,一把扯住了卡里先生的脚。

他惨叫着从台阶上滚落。她半趴在楼梯上喘着粗气,扶着地试图站起来逃跑,却怎么也没有力气。她的双手快要耷拉到地上,这才令她意识到她还一直紧握那条旧衬裙不放。衬裙里包裹着的硬邦邦的速写本与色粉颜料像是撼动了她恍惚的灵魂。

梅吉甚至没有要她女儿的那张画像。她早就知道即将发生的一切吗?

她替了她的命!她替了她的命!她替了她的命!

她发出痛苦的呜咽。她原以为自己会产生更强烈的悲痛,可悲伤还没来得及酝酿就被惊恐与生存的危机打断了。她目睹了他的暴行。他是不会放过她的。

卡里先生的嘟囔与咒骂已经从楼梯下方传来。她咬紧牙关,抱着怀里的速写本向前狼狈地爬去。

就在此时,一样令她意想不到的东西从旧衬裙的夹层里掉落在地板上:一根鹅毛笔。

布莱姆·阿鲁卡德的脸孔像闪电一样在她脑海中划过。她用鲜血淋漓的手迅速地抓住那只笔,在地面上飞快地写下一串字句。

没想到,她约定了要与他通信,却食言了整整三年。第一次履行承诺,居然是为了有求于他。他会回应吗?

她还来不及想,腿脚已经被一双有力的手向下拽去。

他们一同跌落进黑暗的地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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