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莱雅莉昏昏沉沉地在雨声的环绕中醒来。窗户被密不透风的木板遮蔽,不透进一丝光亮。但她知道天亮了。
雨滴飞溅的声响令人心情宁静,旅店的房间像一个昏暗潮湿的动物巢穴。她抬起视线,在昏暗的光线里看见布莱姆的脸庞。他正专心致志地阅读《奥德赛》,书本被他用手指架在手肘,他有些笨拙地用单手翻了一页。莱雅莉迷茫地眨了眨眼,发现自己正枕在他右手的前臂上。
她立马准备坐起来,可是布莱姆的大手又把她按了回去。
“就这样再休息一会吧。”
前一晚肌肤相亲的记忆不受控制地在头脑里回溯,她羞恼地把自己的脸埋在他的手掌。布莱姆把书搁在一边,摩挲着她耳边的头发。
“现在几点?”
“教堂刚敲了十点的钟。”
莱雅莉倒吸了一口凉气。这样散漫的作息叫她浑身不适。与此同时,布莱姆的手指玩弄她的发梢,蹭得她脸庞一阵发痒。她想起每天早上自己头发蓬乱不堪的惨状,立刻直起身坐了起来。
“别动,哎呀,我们真是像孩子一样,一点也不像话。”
她急躁地用手指理了理蓬乱的头发,可是越心慌意乱发丝就越纠缠在她指尖。那张漂亮小脸上展露出的羞愤总算带有一些这个年龄少女的神气,一改往日的消极阴郁,这令布莱姆露出浅浅的笑容。
“我知道很乱,你别盯着我呀。”
她赌气把脸别向一边,而布莱姆紧紧贴了过去,亲吻她的头发。
“就像一朵蓬松的云那样。”
“啊,好刻薄的讽刺。”
“总是把我的赞美当成讽刺,我会很伤心的。”
他苦笑了一下,开始一点点从末端梳理她的发梢,并照例编成辫子用发卡固定。她撇了撇嘴,忍俊不禁。
“你这个样子,让我都觉得自己在欺负你了。布莱姆可以更任性一点嘛。”
“我可以更任性一点吗?”
“是呀。”
“真的可以?”
“我是个宽宏大量的人嘛。”
“我说什么都可以吗?”
“我会酌情考虑的。”
“那就请莱雅莉少任性一点,比如说按时吃饭休息,少喝一些烈酒。”
”你找死啊,要你管。“
她爆笑着,雨点般的拳头噼里啪啦地落在布莱姆胸口。他也难得露出开朗的笑容,将这名英勇暴力的女子紧紧搂住。他们一言未发,依偎在一起。不同于昨夜欢愉后空虚的疲惫,此时他们带着满腔喜悦,似乎对方是他们刚得到的一笔财宝。
“今天……就这样陪着我吧。”
莱雅莉没有反驳,笑意头一次变得更加柔和。
南华克区拥忙水岸的繁杂声音传入紧闭的窗户。即使下着细雨,谋生、交易、游览的人群依然不减。他们想象着等待渡河的人们与正渡河而来的旅客密密麻麻地站在河边,河水上漂浮着短途驳船、轮渡、豪华游船等各式各样的船舶,将泰晤士河构成了桅杆的森林;各式各样的香料、皮草、美酒在人们手中传递,运载着干草、燃料的大平底船为伦敦带来延续的保障。他们听着那些声音,却离那不停流动的人群那样遥远。这让他们觉得彼此更加亲近了。
然而那股挥之不去的幻灭与空寂即刻袭来,在强烈的快乐褪去的每个瞬间无孔不入地渗进他们凄凉的心。她不安地握住了他的手。
“身体还好吗?先吃些东西吧。”他安慰般抚摸她的头发,然后照例准备起了食物。伦敦的早餐是面包和黄油搭配上应季的水果。一到了吃饭的时候,布莱姆都会像应对挑食的孩子那样目不转睛地注视她,她把食物塞进嘴里一口,他的脸色才会逐渐轻松。
莱雅莉今天的心情至少好了许多,不再像往日那样心事重重、味同嚼蜡。不过她仅仅吃掉了面包的三分之一,就搁手不动了。
“再吃……”
“我又不是装食物的麻袋。”
她不情愿地嘟囔了一句,不过为了让布莱姆放心,她勉强又塞了几口。不知不觉的,看见他放松欣慰的神情,令她自己也感到好受许多。自来到伦敦,她已恢复了一些体力。在卡里家工作时她总是吃得很多,而历经了那些变故后,精神的重压令她对任何感官的享受都丧失了兴趣。她的胃口差得令她自己也感到恐怖。
布莱姆看着她,虽然不露声色,但显然他眼里依然能看见她鲜血淋漓、奄奄一息的样子。她愣了愣,垂下了眼睛。是否从此梅吉在她心中的样子也永远停留在了她怒目圆睁死在血泊里的模样?对于她的悲哀、她的决意、她的牺牲,莱雅莉发觉自己了解得竟是这样的少,以至于到了最后的时刻才犹如惊雷般如梦初醒。梅吉一早预见了一切,可是她是否真正投入了生活?还是她理解了自己在命运脚本中的角色,不过是陪着他们这些半梦半醒的白痴演戏?
梅吉是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