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六点多,徐莺背上背兜出门了。她穿得很厚实,背背篼的时候,手差点回不过来。
她要多穿一点,有一次她扫墓的时候穿少了,当天晚上就梦见张倩让她多穿点,别把自己搞感冒了。
她出门很早,她看见街边的早餐店冒着热气,她去买了两份牛肉面。她经过花店,但还没有开门,她有些失落地说:“这次没有花花了。”
背上的背篼肩带滑了,她耸耸肩调整好背带,然后招手打了个车。
她先去了张倩的墓地。
她沉默地摆上牛肉面,糕饼和水果,再倒上白酒。她起身,跪在了墓碑前,而后郑重地磕了三个头。
她低下头,这是第一个——
她抬起头,又低下头,这是第二个——
这是第三个——
这一次,她没有抬头,她额头抵着地面,嘴唇颤抖着,她就这么弓着身体恸哭了起来,她没有起来的力气,她只能这样。
“呜呜呜……”她还是像小时候一样,一哭就先瘪嘴,然后呜呜叫。
“妈妈……”她说,“早上好。”
“我给你带了早餐,是冯记的牛肉面,你以前很喜欢吃的,爸爸也喜欢,我给他也买了。”
她的头还是抵着地面,但脑袋有些充血,她没稳住,倒在了地上,她爬起来,声音抖得甚至听不清她在说什么,她自己也发现了这个问题,她咳了几下,费力地说:“……我是小喜。”
“我来看你了,我跟老师请过假了的。”
“我梦见你喊我来看你,你想我了,对不对呜呜呜,我也很想你……”她又跪了下去。
她继续说着:“我还梦见爸爸了,他说他想我了,让我来这儿看看他,他说‘幺妹,好久来看哈我嘛,爸爸想你了,妈妈也很想你……’”
“我也很想你们,然后就是我没买到花,因为花店没开门,这次就没有咯,我下次一定带花过来,带很多很多花……”
她的声音越来越哑,到后面她甚至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她掐着自己的脖子,她哭得太厉害了,嗓子疼。
毕竟冬天的寒气不是开玩笑的,她刚才哭的时候一直是张着嘴巴的,现下嗓子疼也正常。
徐莺开始剧烈地咳嗽,天气太冷了,但她的眼泪真的好烫,她感觉自己是一个开水壶,哗啦哗啦地涌出泪水。
她胡乱地擦着自己的脸,可是眼泪又急又烫,她徒劳地擦着,可是泪水还是源源不断地涌出眼眶。
“哎呀!”她大叫一声,“怎么办嘛?!怎么办?!”
她捂着脸,跪在张倩的墓碑前。
她跪了许久。
直到她腿都麻了,她费力地撑着地面起身,她只觉得膝盖好疼,她甚至想她会不会就这么死去呢?
她尝试了很多次,可每次都是起到一半就实在痛得起不来,她索性放弃了。
她抚摸着墓碑——
“妈妈,妈妈,我好想你,真的好想你。“
“我成绩还行,你不用担心。”
“我身体也很好,没事,不用担心。”
“你在那边好好的。”
她咳嗽一声,而后说:“妈妈……你在那边要好好的,知道吗?”
她又咳嗽起来,接着,她感到有人出现在她的身后,她回头瞥了一眼,瞳孔骤然间放大
——是裴闻也!
他手里抱着两束白菊。
徐莺哑着声音说:“你怎么来了?”
裴闻也今天一大早就收到她发的消息,说她今天请假,不来上学了。
他问她因为什么请假。她说她爸妈给她托梦,让她去看他们,所以她就请假了。
他又问是哪个墓园,她也告诉了他。
可她根本没想到他会来。
裴闻也把手里的花放在了张倩的墓碑前,转头看着她,温和道:“担心你。”
说罢他便跪在墓碑前,磕了三个头。
他抬头时看见了摆放好的糕饼、水果、斟好的酒以及一碗牛肉面——他意识到,她其实成熟得很早,像他们这样十几岁的人,别说是扫墓,就是祭祀时怎么摆碗筷都不清楚,但她好像什么都会。
“你也请假了吗?”徐莺一边擦眼睛一边问他。
“嗯。”他起身给她擦眼泪,用柔软的纸巾擦拭着她哭得泛红的脸颊,他干咽一下,“你哭了很久吧。”
“……嗯。”她点头。
他看了眼旁边的墓碑,并不姓徐。
他从书包里拿出一瓶水,拧开瓶盖递给她,“虽然是冰的,但也将就一下吧。”
徐莺乖乖地接过,一口气喝了三分之一。
“还喝吗?”他问。
她摇头。
她哑声道:“走吧,该去看我爸爸了。”她蹲下身就要背背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