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间面色刷白,带着些茫然无措的哀恸,赶忙抬手搀扶:“奶奶,大夫说您眼下也需要好生休养,切忌情绪大起大落的。”
一声“奶奶”的呼喊,让何桃花恍若溺水儿童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目光瞬间带着锐利,直勾勾的盯着李大牛。她消瘦到骨节分明的手抓死死的抓住李大牛,喑哑着声,“就……就……就我们活着了。”
一场水患,让她算“没”了两个儿子,一场旱灾让她没了娘家。逃荒路上,让她没了儿媳妇。等好不容易有个城池收留安排他们,结果还得宗族之间分开,他们一家跟李家宗族隔了十八里路,隔着两个山头,消息往来都不方便。
也因此,李有金生病的时候,她都来不及凑钱,硬生生的看着一场风寒夺了命。
后来也就没什么后来了。
李一石竭尽全力的开荒种田又打猎还得归还欠款,把本就饿狠了的身子骨彻底掏空了。两个月前一场秋霜,活活没了命。
所以全家就只剩下他们祖孙两了。
若是太平年间,她这个老货都是克父克子的寡妇命!
李大牛迎着自家奶奶双眸溢出的茫然哀求,一字一字开口回:“对,就我们活着了。我们要好好活着,连带祖父小叔还有娘亲的命一起活着。”
“奶奶,您必须好好活着。”
“我还小,才十岁,周岁都不到九岁。”
“未成丁,若无大人照拂,是活不下去的。”
听得这一声一声决然的回应,何桃花浑身颤栗着,压下心中的哀恸,咬着牙回:“对。咱……咱们还是先活着。”
边说,她步伐都有些快往自家赶,想要远离村口“喜极而泣”的氛围。
他们这一户,可不像其他人家里有壮劳力。
他们还忙着呢!
甚至他们还有四两银子的欠款!
更为要命的是大牛这孩子命苦,一出生就赶上年景不好,瘦的跟竹竿一样,风一吹都能吹跑!
她豁出去老命,都要先养活孙子!
感受着自家奶奶迸发出来简单又直白的求活之心,李大牛微不着痕的吁口气。自打爷爷走后,奶奶是白□□着自己强势,把擀面杖都当做弓箭挥舞,唯恐村民欺他们老弱。甚至夜里都不敢睡觉,害怕有人趁黑摸进来把他叼走煮成肉。
如此精神紧绷着,让某些疯婆子趁虚而入,说些命不好的言论。甚至想着求死,让他做个彻底无父无母的孤儿,好让官府收留照顾。
也就是他惊觉,又日日说些“没家长孩子命惨”的实例才拦下奶奶求死之心。
想着,李大牛心跳噗通加快跳动了起来,慢慢牵着何桃花往自家走,边展望美好未来:“奶奶,现在天下大定了,又免税三年,大家手里也会有余钱买猪沾沾荤。咱们相比其他农家,还多打猎、养猪的手艺呢。到时候多养两头猪,咱们家的日子就渐渐好过起来了。”
何桃花知道自家孙子是宽慰她,当即也笑着应下:“好,到时候也建青砖大瓦的房子,还送大牛去读书认字,没准还能当秀才公。”
李大牛闻言毫不犹豫应了一声好。
虽说他压根没见过自家秀才公外祖,甚至连娘的记忆都淡薄的很。但他也以此为傲,毕竟他也算四舍五入认识读书人了。
读书人,在村里就颇为体面,无人敢欺!
祖孙两说着,渐渐从村头走到村尾,来到位于山脚下的家。
说是家,但四年前落户时分配到什么样,目前也是什么样——依旧是简简单单的三间茅草土屋。
墙体上还有些坚韧不拔,似要突显生命力顽强的野草肆意生长着。在秋日一片枯黄的氛围中,格外醒目。
若是没有裂缝,倒是有几分野趣。
可偏偏越来越大了的裂缝,在无声的叫嚷着墙体的摇摇欲坠。
李大牛横扫了眼恍若蜘蛛网一般密密麻麻的缝隙,逼着自己硬着头皮移开视线,含笑着:“奶,我先去割猪草。”
他们后院养着一头母猪,先前花了大价钱厚着脸去配了种。若是顺利诞下小猪崽,他们归还欠款后或许可以请泥瓦匠来缝缝补补房屋了。
“大牛,咱们明天就去县衙登记,”何桃花逼着自己去看颤颤巍巍的家,沉声道:“咱们……咱们……”
“奶奶,咱们只登记寻亲吧。”李大牛握住何桃花的手,抬眸去看向堂屋。
堂屋虽然小,却也摆放着列祖列宗的牌位。
对他来说,也就算家了。
“孤儿寡母的,在哪里都不好生活。在滨城,其他不说,等咱们日后有钱了我有出息了,离京城考试都近一些。”李大牛慢慢的给自家祖母描绘人梦寐以求的耕读传家美梦:“且村里家家户户都是单户,没有抱团的。若是回乡,自打老族长走后,李大伯性子太好,倒是让某些人倚老卖老的,不利咱们这一房。”
想想自己奋斗出来的三十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