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年三月的时候,萧亦昙带着万余人回到了庆阳城。
原来松散的队伍看上去隐隐有了一种锋利。
斥候营由高无庸统管,亲卫营自然是沈年负责,而暗卫营,则是萧亦昙自己掌控。余下五营人马各自挑了营中较为出色的作为领头人,各屯各曲也分别有了暂时的小头目。这支队伍已经有了他们的形,但是,火候尚欠。这其中的大部分人,还没有真正地面对过战场上的残忍。
他等着“试剑”。试剑之后,才能真正知道剑刃的锋利与否。
他要试的不仅仅是这支队伍。
他要试的还有自己。
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他要做的,不是一位只知纸上谈兵的皇家亲王。
五营兵士被分成了三拨。苏棠奉命带了一营驻守昭乌城和据云关。另一名叫裴度的带了一营人马去了陇原。余下三营人分别由莫长青和时钧、毛南统领暂时留在了云城。
苏棠临别前眼神颇有几分复杂,仿佛想问什么又不能问出来的表情。
萧亦昙瞧了他一眼,突然说道:
“你如不愿,随时可以离开。”
语气无悲无喜。
苏棠被噎了一下。想了想,极不甘心地说:“殿下当真不怕我暗地里私通?”
萧亦昙轻飘飘的瞥了他一眼:“单陈康平一事,你就已被他们见弃。何况,你当真以为,他们瞧得上你的努力?”
一言刺中苏棠心中的隐痛,他的不甘蓦地如被针扎的气球般散了开来:是啊。他一个低贱的婢生子所出的庶子,在安国公府算得了什么?连自己的爹当年在世时都不曾入眼的这样一个庶子,能奢望帝京的那群人对自己念几分骨血之情?
苏棠有些自嘲:这些年,自己在这云州边寒之地出生入死,安国公府何曾有人有过片纸关怀?自己拿着薪俸攒下的银钱年年为祖父敬上的年礼、寿礼,从来如泥牛下海。也是,安国公府是什么样的人家?哪里瞧得上这点子东西?
“你靠自己做得很好。用不着在意那些不在意你的人。”萧亦昙慢慢地说,浅蓝团花的缎面衣衫随着他的转身微卷起袍角。
苏棠的瞳孔微缩,眼中豁然发出一抹亮光。
萧亦昙已经走远,风中传来他清晰而平淡的声音:“说起来,我也该叫你一声表兄才是。记得秋季的时候我还要考校你们所带的队伍。”
苏棠怔怔地看着那个沉稳清贵的身影远去,良久,长长吐出一口气。
庆阳城县衙,方今明刚刚打发走一拨前来汇报事务的人,云尉便上前提醒他信王在府邸候他。
虽说平时身边的人对他照料得很好,但到底是年纪大了,最近一边处理庶务一边操心云城复建之事,每日早起、夜里又思考抽人之事,不免劳累过度。方今明瞧起来面色便有些疲惫。
他揉揉自己的眉心,随着云尉往外走去。
县衙外,一辆青帷轻便马车候在那里。云尉扶着他上了马车,自己跃上车辕坐好,车夫拉了缰绳,马车缓缓朝着信王所住的地方驶去。
萧亦昙的院落位于永丰街。马车行了两刻钟,车夫驭住了马,云尉再扶了方今明下来,福喜已在街口候着了。
进得小院,方今明直接去了书房,云尉与福喜一起退到院中候着。
见方今明进来,正看着邸报的萧亦昙忙迎了上去。
室内案几上豆青釉的茶盏晶莹温润,小炉上置着热水,刚沏好的君山银针色泽鲜亮,香气四溢。
方今明闻着香气,深深吸了下,脸上一抹陶醉。
萧亦昙微笑着请他坐下:
“这是刚从帝京送来的,知道先生喜欢,特地请了先生过来品尝。一共两斤,一会回去的时候让云尉替先生带上。”
方今明端了茶盏噙一口含在嘴里,舌尖抿了下方咽下去,再抿了一口,顿时觉得身心舒畅。
他端着香茗乜了萧亦昙一眼:
“信王今儿这么得闲?特意请我这老头子来品茶?”
“自然还有事与先生相商。”萧亦昙笑笑。
方今明一脸“就知道你不是白献殷勤”的表情。
“我知道先生这些天正为着四处找人去云城而烦恼。恰好昨儿晚上看了会闲书,想起前人的一个法子,不知是不是有用。”
方今明一听这话,立时来了兴趣。
云城如今一片荒芜,且不说那四处杂草横生的良田,便是城内想要恢复出来也要许多的人力。偏边地最缺的便是人手。虽说有萧亦昙手下的兵士可供差遣,可毕竟不是长久之计。他这些天四处筹集,就差亲自上街抓人了。
“我看书中记载,昔年汉武曾招募各地流民充实边地,屯田以养,以备战时之需。”萧亦昙缓缓地说。
方今明眼中一亮:对呀,这的确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如今云城内生烟皆无、百业俱废,便是建好了,这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