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庆三十年,信王请求“徙民实边”的奏章呈上了延庆帝的龙案。
信王在奏章上称:“儿自奉皇命赴云州,唯思精忠报国以效朝廷。今见云城等地满目疮痍,昔日沃野荒凉残破,丁口稀若晨星,增赋无策,税款难征,儿深感局促不安、寝食俱废....儿夜阅汉书,闻汉时徙民实边,使远方亡屯戍之事,塞下之民父子相保,亡系虏之患,利施后世。儿深以为然也。今北疆之地,人户稀少,田地多为荒置;千里幅员,虎迹狼蹄多于人迹。陛下之忧边境,民之幸也。以陛下之时,招徕移民长居边地,开垦土地,家室田作,重建家园,使得北疆之地‘亩金有沃土,山中岂乐乡;所幸宜五种,食不止稻粱’,当称圣明。且北疆之地多胡夷之族,徙民实之,可渐迁其俗也......”
奏章在延庆帝案头放了两日。这两日,延庆帝上书房内的烛火丑时方熄。
第三日,这封奏章在朝会上引起了极大震动。以户部尚书为首的反对派与兵部秦侍郎所领的年轻官员之间展开了激烈的争论。
同时,成王萧亦晟与宁王萧亦昱难得一致地对信王的上书所言之事表示了反对。
第五日,驸马卫昭上书延庆帝,称“徙民实边实乃良策”。
当夜,延庆帝召见了卫昭。
宣政殿前描金海晏河清的香炉里,燃着龙涎香,幽幽寂寂的,那青烟一缕缕散在半空。延庆帝肤色微白,丹凤眼,颔下长须,斜倚在龙座上,眸色平静,不晓得在想些什么。
卫昭进殿后依礼参拜。福禄看了龙座上帝王的眼色,赶紧的给他在下首安置了酸枝木椅。
延庆帝叫起了卫昭,端详着手里的粉彩描金海晏河清瓷盏,半晌才开口:
“朕今日叫卿来,想听听卿对信王奏章所言之事的看法。”
卫昭悄悄眼角的余光扫了一眼延庆帝:他的神情看上去有点倦怠。卫昭做出一副有些踌蹰的神情。
延庆帝久不见他回话,抬头瞧了瞧他的样子,将手中的瓷盏递给一旁的福禄,道:
“卫卿只管言来便是。”
叫的是卫卿,这便是言的国事。
卫昭起身重新伏在龙座前:
“臣惶恐。”
延庆帝示意福禄将他扶了起来。
卫昭谢恩后重新落了座,心里思索了番才开口:
“臣听闻胡狄之人食肉饮酪,如飞鸟走兽于广野,住扎于水草丰美的地方,草吃完了水喝完了就转移。遇上草枯水竭的季节就南下侵犯我大雍国土,塞下放牧、强抢财物。他们来去无定时。而我大雍国境边长地广,若聚集大量兵卒守边,费用太大。如果兵少则不起作用。”
他停顿了下,见延庆帝脸色并没有不耐烦,续道:
“如果边地城邑的居民众多,他们本来在其间便置有家室田产,有胡狄来犯,为了保护他们的家眷和财产,必然会与兵士一起相互救助,面对强胡而不怕死。这样一来,陛下以少量的兵力就能达到据守边塞之职,朝廷也可减少屯兵费用。再有,现北疆之地,一城之中胡人居其泰半,其心各异。如果将中原之地的民众徙往,边民怀本土,民心思安宁,足以安边。况,北疆地域辽阔,土地乃民之本,不可久荒以开敌心。若能驱民开垦,则国可得税赋,民可以安身。臣以为,此乃安国之要术。”
延庆帝听着卫昭侃侃而谈,拧着眉头。宣政殿外是浓稠的夜色,到了夜半时分不像白天那么警醒,人累了,也慵懒了。
卫昭说完,大胆地望向延庆帝,恳切地道:
“臣妄议国事,还请陛下降罪。只,臣以为,”他起身长伏于地,“信王上书所言,是真心为云州之治而虑。边地之治,终需良臣,边境安危,终需良将。不论皇子之中谁为东宫,骨肉血亲相辅,方为上策。”
言毕,卫昭伏地不起。
那一夜,宣政殿的烛火燃了通宵。延庆帝没有回后宫歇息。
第二日,福禄告知众位臣工皇上辍朝一日。
午时,驸马卫昭出宫回府。
长宁公主府位于皇城的东边儿,原是前朝一位已经没落的亲王的府第,占地颇广。大雍建朝后这地儿一直搁置着。长宁下降后,延庆帝因疼爱她,特意将此处重新整修改建成了公主府。
门口张望的小厮瞅见自家老爷的车轿远远儿的来了,忙忙的赶着去给等得焦急的女主人报信去了。
卫昭的车驾到得府前,仆役开了府门,他下得车来,径自跨了进去,自有人将那马车从别门驶进公主府内安置好。
前庭廊下,一位年约三旬、微胖的妇人正焦急地张望着。她圆脸庞,身穿绛紫色团花牡丹的妆花纱上衣,青花八福葫芦纹的及地长裙,堆云髻上斜簪着一只翠羽孔雀衔灵芝的金钗。
瞧见卫昭走了进来,她急急地迎了上去:
“玉郎!”
心急之下唤了平时闺房之戏时唤的爱称,出口之后蓦地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