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含章已经四岁了。小女孩儿脸蛋白嫩,带着稚气的、被长长的睫毛装饰起来的大眼睛水润有神,头上梳着简单的丱发,缀着两串小巧精致的金铃,镂空雕花,里边的铃是两粒珍珠,随着走路的节奏轻晃,铃音清脆悦耳。小女孩儿穿碧绿的翠烟衫,上绣着百蝶穿花,下边儿是散花水雾绿草绸裤,瞧上去竟比湖边的初发枝的柳条儿还要娇嫩。
顾松亲自作了她的授课老师,每日晨起饭后,一老一小便一板一眼地坐到了老爷子那书房内。
顾府是个三进的院落,二进原是两位公子居住的地方,现今辟作了待客用。二进与三进之间隔了一个庭院。庭内左右是游廊,壁上垂薜萝,地上一色儿的青石。庭中植了修竹,南面是疏落的几株芭蕉。三进的正房如今是顾老爷子住着。东侧单独有个小跨院由乳娘、仆妇带了小含章居住。西侧是书房,芸窗下一株老梅寒蹇,低枝入窗。旁边挖了小池,沿池四周种了翠芸草,池内蓄了七八尾金鲫,活泼泼地游着。
老爷子的授课率性而为。
每日两个时辰的授课时间是定打不饶的。只是内容却是五花八门。
老爷子根据当天的心境随性地写出一句话,先教会读,然后是教她写。再后便是给她讲解这句话的蕴义。
闺阁女子多习簪花小楷。偏生老爷子喜爱柳体,因此小含章也在教导下习了柳体。由此,小含章磕磕绊绊地开始了她的学生生涯。
她毕竟年幼,有时一天所学的字中有笔画稍复杂些的难免有些力有未逮。
老爷子也不强求她当天必须学会。反正今天教授的今天倘若未会,明儿便接着来。有时老爷子讲解的蕴义她一时理解不到,过得十天半月的,她若忽儿想起来,老爷子也耐心地重新给她讲解。
只不过一天的学习时辰只有那两个时辰。老爷子不拖堂,小含章也不记挂。学的时候是认认真真的,时辰一过,下午便是她快乐的玩耍时间,一点儿不耽误。
萧亦昙从云州返回后,到宫中报了个到,延庆帝并没有及时召见他,也无具体事务安排,他也乐得轻松,每日午后便到顾府去陪小含章打发时光。
于是小含章一天的作息便有了变化:
早上她一般在辰时起床。老爷子心疼孙女,不愿过早叫醒她。一般这时她起床梳洗后老爷子已经处理好了府中事宜,然后两爷孙开始用早饭。饭后在庭院中散会儿步便开始一天的学习。
学习结束也到了午饭时间。她和老爷子照旧是到院中散会儿步,仆人摆好饭食后,俩人净手入桌用饭。饭毕,老爷子处理一些琐事。小含章则由乳娘陪着消会食,然后回自己的东跨院小睡。
以往她午睡起来,要么是由家中乳娘仆妇陪着玩耍,要么陪同祖父外出串个门。自萧亦昙回京,她午睡起来必然是她家阿叔一张俊脸出现在她面前,然后由着乳娘给她梳洗装扮,萧亦昙再带着她玩耍。
相比由乳娘仆妇陪同或由祖父带着玩耍,四岁的小含章坚定地选择了萧亦昙。
乳娘仆妇们毕竟胆儿小,小含章又是老爷子的心头宝,她们自然小心翼翼的,怕有个不慎伤着、磕着了,因此小含章玩得未免有些束手束脚的。而老爷子到底上了年纪,精神、体力都有限,小娃娃又正是好玩好动的时候,玩得正兴起的时候老爷子累了陪不了,她也只好罢手。
现在这个阿叔多好!她想做什么都可以。带着她上街可以逛一下午不疲倦,带她外出骑马笑得她咯咯咯的,还可以让他打拳给自己瞧。想吃什么,只要她眼睛多瞧那玩意儿两眼,他保准就吩咐人给她买了来。简直是全能啊。
因此,尽管被祖父骂“小没良心的”,小含章还是笑得两眼放光的跟着萧亦昙欢蹦。
小含章最喜欢的是与萧亦昙逛集市和郊外骑马。
逛集市意味着有好吃的好喝的好玩的。她最爱去的是西市。贵重的商品多半是在东市贩卖,但是小含章认为那处地儿太冷清了,没西市那儿吸引人。西市经营的主要都是一些生活必需品和酒肆杂耍民间吃食,往来的小商小贩和市井小民多,巷道街口都热闹,还有吆喝声,不像东市那样针对的是高门大户的客户,面脸儿倒是挺有气派,只是店内大都静悄悄的--多数客人都是被迎到雅间专人接待,街面看上去冷清清的--小姑娘逛着哪有什么兴趣。她最喜欢的便是骑在萧亦昙肩头看杂耍和坐在一些小摊面前吃那些民间的小吃。
平日奶娘对她的吃食管得紧,到外边儿是一律不许她吃小摊小贩手中的东西。祖父喜爱吃的又是些糯软甜腻的,她吃了两次便没有兴趣。她对糕点一向兴致平平。萧亦昙笑说她是“重口味”,小小年纪净喜欢一些酸酸辣辣的吃食。西市桂花巷口的豆腐脑、城门处夜市的红油馄饨、渝州风味的担担面、榆树巷子的西北味儿烤肉和凉粉、春卷……她还喜欢喝各式的汤品,特别是加了蘑菇熬炖的。顾老爷子戏谑她就是个“小吃货”。萧亦昙虽然惯着她,却也有分寸,不许她一次吃得太多。再是她喜欢的吃食,他宁肯多带她去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