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宁公主萧婉自从与驸马卫昭成亲后,便从未见过河东卫家的人。
当年公主下降,卫昭只身一人在京,并未去信邀请卫家的人前来观礼,婚礼的一应事务,均是由宫中与礼部共同完成的,婚后便住进了公主府。按理,婚礼上应有双方长辈出席,萧婉是皇家公主,皇帝没有亲自出席婚礼,但福禄总管却是亲自奉了圣旨围观了整个婚礼过程。至于男方,河东卫家竟没有一个长辈出现。当时还有人指责卫家不敬,却不料,卫昭早在下诏前,便至宫中一股脑地把卫家那些糟心事儿一一对延庆帝说了个痛快。他说得含蓄,然而止不住延庆帝的脑补,对卫家不喜,自然也不愿意自己千宠万娇的宝贝公主对上那群糟心的人。所以对于卫昭不理睬河东的卫府中人,自也就默许了。
有了之前的备书,卫昭对于与河东卫府的冷淡,更是毫无压力。也因此,萧婉与他成亲这么些年来,竟一次也不曾见过婆家的人。她只从丈夫那里知道,卫家在河东是大家族,由一位老祖宗掌家,是卫昭的继祖母,卫昭排行十一,是自家婆母的独子,公公早逝,婆母体弱。萧婉在婚后也曾提过把婆母接到帝京来居住--爱屋及乌,她自也是想对卫昭的家人好的。
但卫昭拒绝了。他轻描淡写地道,自己的母亲习惯了河东的气候,身体也不适应帝京,不必接她上京,只要财物不缺她的便好。又道,河东那边,他留有人照料,只须按时按节有礼过去,其他的不须理会。
这是这么多年来卫家人第一次出现在长宁公主的面前。
当然,在她不知道的地方,卫昭早已为她挡了无数次河东那边的来信来人。卫昭在自己的母亲跟前儿留有人,但凡卫家那边有什么异动,自有人飞报,他早早就将之扼杀在萌芽之中。这一次突兀来人,真真儿是出乎他的意料。
卫昭没空去想他的眼线这次为何没有给他消息。他一脸漠然地坐在花厅里,看着那群人夸张的表演。
打头坐的是一位看上去约四十来岁的妇人,梳着牡丹髻,头上插了一对赤金孔雀衔珠钗、一对金累丝嵌红宝蟾蜍簪,正中是一朵金累丝镶玉嵌宝牡丹花。妇人的身上也是流光熠熠,外面是一件浅绿绣紫藤袖口镶尺宽桃红襕边轻罗大袖衫,里边儿是亮绿云锦罗裙,胸口也是桃红襕边,腰间束亮绿满绣紫藤云锦带。
这是卫家的卫老太太。可是这满身的装束,哪里像一位祖母级别的掌家人?分明是春光四射的风韵妇人!
她的身下,坐着的也是一位妇人,却是一身素白底绣雏菊的襦裙,头上挽了单螺髻,斜簪一朵银鎏和田玉绿菊,娇怯怯的,真是令人看而生怜。
再一溜往下,却是卫家的五位姑娘,各色纱罗衫裙,个个千娇百媚。对面却是两位男子,这是卫家的七郎和九郎。
五位卫姑娘七嘴八舌地诉说着一路的见闻,时不时地奉承着上座的卫老太太。
长宁公主萧婉坐在左首,她的对面是卫老太太。
论理,卫老太太是没资格与她平坐的。萧婉是有品级的皇家公主,卫老太太却不过是一名没有诰封在身的世家老太太。卫家虽是河东大族,但卫老爷子在世时却只是卫家族长,并没有爵位也不曾任职,连虚职也没有。他是兄长,当年只有个举人的功名,负责在老家守着祖业教导卫家子弟。卫老爷子那一辈也没有什么惊才绝艳人物出仕,完全是蒙祖荫,曾经人才辈出的世族卫家,除了旁枝还有几名入仕的弟子,其实早就湮没在时光的流逝中了。卫昭的父亲当年到是有几分能耐,可惜死得早了点,没来得及让卫家在大雍大放异彩。如今的卫昭,他巴不得离得卫家远远的,连血液也还了卫家才好,哪里肯让卫家的人事沾上自己?
所以,卫老太太也好,卫昭的母亲卫三太太也好,在卫昭殿前得中状元、尚主、任职太常寺后,并没有等来为她们请封的诰命。
然而萧婉为人温和,又一心爱重驸马,得知上门来的是驸马的祖母等家人,很是热情地请入了公主府中并派人去报请卫昭回府。
卫昭实在是腻歪了卫家的人。
卫家未曾分家,家中事务均由卫老太太定夺,卫昭的父母成亲后,卫三太太不用操持家计,有卫三爷护着,成日只须风花雪月,天真又娇痴。卫三爷逝后,她只顾着自哀自怜,年幼的卫昭不光不能指望她照料自己护着自己,反过头来还要分心呵护着她那娇弱的“少女心”。大家族里人口多,纷争也多。那些年,卫昭要顾着自己的学业,要顾着自己一房人的生计,要顾着不像一个主母的卫三太太,还要防着其他几房人的挤压,简直不能更心累。
如今他在帝京安顿了下来,终于离那些糟心事糟心人远了,怎么肯再回到过去?
他的眼眸暗了下来,有几缕光从眼底一瞬即逝。
上首,卫老太太矜持地拭了拭根本没有水渍的嘴角,正想表达一下自己一路劳累需要下去休息的心思,卫昭先一步开了口:
“老祖宗一路劳顿,孙儿在庆喜坊有一套小院儿,多宽敞说不上,”他四下睃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