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亦昙自幼便不喜苏家人。
小时候,苏皇后一心只有她的长子,萧亦昙也曾疑心自己不是她的亲生子。不然,同样的儿子,他的二哥在她眼里如珠如宝,他却如蒲如草。
他说出自己的困惑,吓得那位乳娘一把捂住了他的嘴。
后来,他才知道自己的确是今上今后嫡亲的儿子。只是他的母亲一直不喜他。当年苏皇后还是苏妃,与何贵妃先后有孕。两妃对后位之争早已你来我往地争斗了好几年了。何贵妃比她早生产,又得了个儿子,八百里加急的消息从雁北行宫传来,正月初一的好日子,延庆帝乐得喝醉了。苏妃心中又气又急,生怕延庆帝借机封了她--凭着延庆帝对何贵妃的宠爱,也不是不可能,竟动了胎气,抢着正月初一的日子竟在子时前生下了他。可惜当晚延庆帝酒醉并没有及时去苏妃的宫中。萧亦昙早产,又是逆生,苏妃好不容易生下他,已是去了半条命。又听说延庆帝第二日若非惠太妃拦着,竟是要直接去雁北行宫,过后又戏言“贵妃之子甚类朕”,又说苏妃生下的四皇子“实在是不堪看”。苏妃觉着他让自己失了面子,故心里一直不大愿意见他。
萧亦昙从出生之日起就被自己的皇帝父亲嫌弃了。那之后延庆帝更是镇日呆在衍庆宫中陪自己的爱妃爱子。苏妃受了冷落,便将一腔子怨恨都泄到了萧亦昙身上,对他不理不睬的。
苏家人本是他的舅家,然而因着萧亦昙不受宠,也跟着爬高踩低,很是不把他放在眼里,更别谈对他有什么维护了。
所以,萧亦昙对他这所谓的舅家,委实没有什么好感。
后来苏妃到底争赢了何贵妃做了皇后,他也成了信王,那苏家人对他又热络了起来。只是他早已学会了如何辨人,苏家人的嘴脸、陈家人的趋炎、杜家人的谄媚……他与他们,话不投机半句多,不如各自安好。
然而突然之间,此次从云州回到帝京后,他便仿佛成了香饽饽。
一向与他疏远的宁王三不五时的跑来找他,在他面前,就像一个单纯的兄长在看他单纯的弟弟一样,声音清润,态度温和,既不亲昵也不疏离。
从来视他如无物的成王邀他王府赴宴......
一贯势利的安国公府令人挑了礼物上门......
更有与之相连的各大世家,态度热络......
萧亦昙对他们的态度清冷、有礼、疏离。他完全不屑于假装。他对他们没有真心,他连着虚假的周旋都没心思掩饰。
空闲的时候,他还是一贯的带了顾含章四处游玩,把帝京周遭的景色看了个遍。
九月十八,宜出行。帝京南,城门五里外的一处草亭,萧亦昙带着顾含章与卫昭一齐为宋暮云饯行。还有两日便是南阳侯府二公子宋朝阳的大婚日子,宋暮云在帝京城内热闹的酒楼中作出一副伤心欲绝的失意人模样,回头就收拾了行李准备着往云州而去。原先说好是由萧亦昙替他联系白无涯,先在北府军中干一段日子的。临了,萧亦昙突然改变了主意。萧亦昙给他派了几名随从,护送他前往云州,只是却不是要他去云城,而是让他去陇原找裴度,让他先好好在赤岭谷中磨练一番。宋暮云并不知道赤岭谷是什么地方,只当也是北府军的兵营之一,欢天喜地地答应了。卫昭隐约有些猜测,却也没有多嘴。
一坛子武陵春酒,七八个当季小菜,再加上随从,不大的草亭挤得满满的。
宋暮云个子虽大,酒量却实在是不行。一坛子酒才喝了一小半,他便有了醉意。
“待我,待我在边关,好好地打拼一番,一定让那些小看我的人,好,好好,好好地瞧一瞧,我到底是什么人!”宋暮云凑上前来,拍拍萧亦昙,大着舌头说。
萧亦昙嫌弃地挪开,抱着顾含章躲开一身酒味的宋暮云,脚有些痒,看在他一会要远行的份上,忍了。
一身洁净白袍的卫昭,抽出别在腰间的竹笛,双脚随意并在石桌下,嘴里运气,竹笛呜呜咽咽地响起。顾含章兴味地看着他,一手撑在桌上。
萧亦昙好笑地伸手揉揉她的发顶:这小丫头,也不知道听没听懂,样子到是唬得了人。
一曲《渭城曲》吹奏完,亭外的风渐渐大了起来。萧亦昙石青的暗纹山水袍被风吹得鼓了起来。他没有管自己,而是抱起顾含章,用自己的外袍包裹住她,替她挡风。
随从扶着宋暮云上了马车。萧亦昙走过去,冲着他点了点头:“去了陇原,好好儿地跟着裴度多学学,那人,有一番本事。”
宋暮云迷糊地应着,冲着他们胡乱地拱了拱手:“放心吧,后会有期,后会有期。”
黑色的马车慢慢地往前,两匹枣红的骏马踏踏地踩着夯实的黄泥土路面,一路扬起尘土而去。
萧亦昙看着远去的一行人,慢慢地吐出了一口浊气,掉头带着人往回走。
卫昭与他并肩,曼声吟道:“深秋绝塞谁相忆,木叶萧萧。乡路迢迢。六曲屏山和梦遥。佳时倍惜风光别,不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