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顾含章满6岁了。
她的生日和萧亦昙也就左右两日--她在除夕,萧亦昙却是元日。顾府里一桌精致的酒菜,林老将军和顾老爷子,还有青山书院的那位顾老山长,就着温好的酒,一起谈着往事,要到子时才被各自的家仆搀扶着回去。老爷子酒量差,这个时候已经不太清醒了,却盯着萧亦昙吃了顾安亲自下厨煮的寿面才摇摇晃晃地回房去休息。
顾含章也睡眼惺忪地盯着。
萧亦昙不回自己的王府。他就宿在了顾宅。福寿早把他第二日入宫要穿戴的礼服着人熨烫好送了过来。顾安给他收拾的客房他不爱去。他就宿在顾含章的东跨院,在她外间的榻上睡一宿。
这个习惯从两年前萧亦昙回帝京开始的。
一开始是小含章在晚间收到他送的生日礼物,然后仰头喜孜孜问他什么时候他过生日,她也要送阿叔礼物。
他笑谑着点点她的胖脸颊,说和她一天的生日。她信以为真,然后就急急地要顾安下厨替他煮寿面吃。她自己早上已经吃过了,她记住了祖父说的话,过生日是要吃长长的寿面,然后才会长长久久的快乐的。她要她的阿叔也跟自己一样快乐。
萧亦昙瞧着她忽闪着大眼睛充满希冀地望着她,不忍拒绝也舍不得拒绝。由是,这个吃寿面的节目便这样保留了下来。
他出生的时候父母不喜,长大后每年正月的头几天总是宫中正忙乱的时候,各地前来觐见的臣子、各种赐宴一直要初五过了才会消停下来,元日这一天更是宫中祭祀和大臣命妇入宫觐见的日子,他在帝后二人眼中也是个小透明,谁还耐烦记得给他过生日?苏皇后忙着接见命妇,更没心思去考虑他的生日该怎么过--或许是她压根儿没想起。那天他总是一个人呆在皇子所,福寿陪着他。福寿是一直跟着他的内侍,主子不受宠,要点什么东西都要低三下四地赔笑脸。也亏得他,还记得生日前夕想办法去尚宫局要点食材,回来偷偷到小厨房为他做一碗寿面。他一个不受宠的皇子,连自己嫡亲的兄长都爱欺负他,谁还耐烦搭理?后来出宫建府,福寿也跟着他出来,能够自己做主了,他却没了小时候那种渴望过生日的愿望。遇上顾少宣,结识顾少阳,进出顾宅如履平地,他才觉得自己活得有了七情六欲。
只是他还是一贯的不过生日。新年头几天通常也要在宫中四处行走,等回到王府也是夜色沉沉了。王府中人和相熟的几位朋友也知道他的习惯,只把寿礼交给福寿转呈。
但是今年出了意外。
正月初一,等萧亦昙从宫中返回王府时,发现自己的清漪园居然有客人。
大管家福寿一脸喜色地迎了他进门,却坚决不肯吐露房中的贵客是谁。他一路行去,平日身边贴身的随从一个个面色古怪,仿佛极开心又强忍着的样子,越发令他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等他换好便服出来,梳着垂挂髻的顾含章小脸紧绷地瞧着他,很生气的样子。
萧亦昙一头雾水,不知自己怎的得罪了这小祖宗。
顾含章一身雨过天青缎子袄,足上蹬一双鹿皮靴,耳中明月珰映得她粉团一般。
只是现在顾粉团很生气,非常生气。
要不是祖父下午和林爷爷聊天,说起阿叔的生日,她还不知道原来阿叔是正月初一的生日,根本不是他说的除夕。
什么和自己一天的生日,分明是敷衍自己,哼!
顾粉团叉着双手,清脆地说:“阿叔是个大骗子!”
萧亦昙纳闷了:今儿一大早自己就进了宫,什么时候骗了小姑娘了?
他走上前,伸手去抱顾含章,哄道:“阿叔怎的成大骗子了呢?阿元告诉阿叔好不好?”
小姑娘身子一扭,躲开他的魔手,嘴嘟着:“阿叔就是大骗子!”
她忿忿地道:“阿叔为什么要哄我说和我一天生日?明明今天才是阿叔生日!阿叔骗人!阿叔是不是不喜欢阿元了?所以不想阿元陪阿叔过生日?”
小姑娘大眼控诉地看着他,大有“你敢承认我就哭给你看”的意思。
这下罪名大了。
萧亦昙瞪了唯恐天下不乱的福寿们一眼,哄道:“阿元不生气不生气啊。阿叔不是存心的。阿叔是想和阿元一天过生日。阿叔往年都没在今天儿过生日呢。不信你问问他们?”
充满恐吓的眼神扫视了一下四周。
然而小姑娘并不买帐:“阿叔以前不过生日是因为阿元不在。现在阿元在呢,阿叔为什么不许阿元和阿叔一起过生日?”
好嘛,小姑娘是纠结在这一点上了。
“怎么会呢?阿元要陪阿叔过生日,阿叔开心还来不及,哪里会不许呢。”萧亦昙低声哄着,努力真诚地一眨不眨地看着小姑娘,生怕自己一句话不对那双大眼就会掉下泪来。
小姑娘眨了眨眼,刚才还在眼睫中的泪珠又滚回了眼眶。
“那今儿阿叔还过生日吗?”那眼睫毛眨啊眨的,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