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云城流采苑的明显变黑的顾含章在洗澡后又引发了苑中一众女子的一通眼泪。连一向严肃的分管流采苑内苑事务的青娥姑姑也很是抹了几回泪水。
然后顾含章便开始了痛苦的“恢复疗养”。
作为一名把在军营中“厮混”作为毕生追求的姑娘,萧亦昙对她的身体调养是从幼年时开始的。没办法,她毕竟还是位姑娘,萧亦昙不可能让她跟军中那些糙汉子一样在风吹日晒中把自己折腾成一脸褶子。再说,顾含章虽说并不像帝京那些世家女子那样对自己的容色要求得那么精雕细琢,也还是有着一名正常女性所有的爱美的天性的。
哪位姑娘喜欢自己一手一脸的粗糙啊?
剪秋从到顾含章身边开始,就负责用各类药材对她进行内服外泡,作用有二,一是强身,二是养颜。青袖姑姑手中总有着各种养颜美白护肤护发的食疗方子、脂粉方子,带着一干丫头没事就折腾。这么些年来,成绩是显著的。虽然顾含章像个泥猴样与那些糙汉子一样在草丛中摔打着长大,然而却并没有变得皮粗肉糙折损了容貌。她是不如长居闺阁的大家千金精致得如一个晶莹剔透的白玉娃娃,然除了一双手因长期挥舞兵器留下的一点薄茧,其他地方还是挺娇嫩的。便是因长期骑马而会导致的大腿内侧的肌肤磨损,大家也想法子用一层棉布一层揉得软软的皮子再一层棉布做成耐磨的护腿,每次骑马时绑在大腿上护住肌肤不被磨伤。
这一次,顾含章不仅把肤色从浅白晒成棕褐,还让自己的浑身留下数十道深浅不一的伤痕,苑中众人怎能忍受?
去疤的玉肌膏、美白的汤浴、面药、内服的珍珠粉、美容茶、滋补的汤水,总之没有做不到只有想不到的。顾含章被各类汤汤水水足足折腾了三个月,直到第二年快进三月了才消停下来。
此时的萧亦昙已经进了京。
帝京王府的宁侧妃生下了一名闺女,萧亦昙没赶上洗三、百日,如今快到周岁了。三月初六先昭怀太子的长女乐安郡主出嫁。这两件事儿凑在一起,正月一过,萧亦昙借着为将士请功的机会提前上京去了。
这次请功的奏章上也有顾含章的名字。
年前顾含章和莫长青与北荻左贤王部的那几场袭击,折损的不仅仅是北荻王庭的精锐骑兵,还消散了北荻人南下秋犯的心思。那也是北府军中第一次以玄甲兵为主力的征战,以八百人对七千人,还使得以悍勇出名的北荻左贤王部族西迁,极大地削弱了胡人的兵力。
西北边境近两年内应当无恙亦。
当然,奏章上并没有这么一句。以目前朝堂上微妙的胶着态势,这种事情现在还是含糊着对萧亦昙比较有利。
然而请功并没有大家所想的那样轻松。
莫长青已是从四品宣威将军,此次立功,延庆帝赐下了一栋三进的宅子并京郊良田五百亩、珠宝玉器,跟随的兵士也按功一一有了赏赐。唯独封赏顾含章一事在朝中争论不休。
顾含章自然有功。然而作为一名女子,该如何封赏她,延庆帝犯了难。
大雍的朝臣们并不想有朝一日一个女子与自己同朝为臣,哪怕她现在远在边关不可能与自己一起并列在朝堂之上。
因为顾含章是一名女子,虽然她只有十三岁,那也不能忽略她的性别。
男主外女主内。这是几千年来男权社会中默认的天经地义。作为一名女子,就该好好地呆在家中学习执掌中馈、乖乖嫁人生孩子。
争来争去,大家不过都是一个心思,不想给顾含章一个实职。
萧亦昙站在朝堂上,听着身边的朝臣们翻来覆去地引经据典,垂着眼眸没吭声。
延庆帝坐在金殿之上听着下边的吵闹也是一阵心烦。他揉了揉额角,头疼地道:“信王是何意?”
萧亦昙听得点了自己的名,出得列来,一贯的冷脸:“禀陛下,顾含章确为女子,且年不过十三。”
众臣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俱听着未出声反驳。
“然,”萧亦昙话音一转,朝向刚才争吵的诸人,“诸位大人既均不屑与女子为伍,如今边关不定,不如诸大人将家中子弟遣往北地如何?想来磨练个三四载,与胡人战场上厮杀个十七八次,定然是比个小小的女子要容易得多。”
战场厮杀这四个字一出,朝堂里瞬时静了下来。
从云州之乱后,西北边关简直就是大雍朝臣的噩梦。从高宗朝后期开始,陆陆续续打了这些年,胡人的剽悍在帝京耳闻详熟。虽则萧亦昙执掌北府以来未尝败绩,但,哪一场战争不是由累累白骨和大量财物堆积而成的呢?
但凡世家,要培育出一个有用的子弟无不是筹谋万千、耗费诸多,谁又愿意将自家千辛万苦培育出来的子弟送到修罗战场上去送死?
萧亦昙看着刹那沉寂的朝堂,讥讽一笑,转身又面向丹陛之上的延庆帝:“陛下,大雍江山万里,是男是女又何妨?只要能为陛下所用,有何差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