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行走了。
日子过得很快,出了正月,仿佛晃眼之间,便到了刘家打发闺女的日子。
赵归郎提前一个多月便从云城出发,带着一队军中的兄弟前来黑水城迎亲。
黑水城刘家,从头一天便开始张灯结彩,房檐下、走廊边、树梢上,均挂了红绸剪裁扎成的花,一片华丽。刘杏娘一大早就被人从香喷喷的被窝里挖了起来。刘嫂子亲自给她沐浴,木桶内撒着层层花瓣,花香浸润在空气中,散发出迷人的香味。
刘嫂子在前一天的夜里就与自家的小闺女同床共枕,把女子嫁人后该注意的一些事项一一地向刘杏娘道明,又忍着窘意将成亲之夜该如何行事也大致说了一遍。刘杏娘一整晚都在听自家娘亲唠叨,又有些对未来生活的迷茫,一直没有睡好,现在热水氤氲,睡意上头,不知不觉便睡着了。刘嫂子本来有些心酸,想着小闺女即将要去自己眼睛见不到的地方,有什么事情也不能及时地知晓,眼角泪水洇洇,却听见手下传来一声小呼噜,满腹心酸都散了去,伸手想要拧她一下,半路上又不忍心,终于叹息了一声,手下的动作却轻了许多。
直到换上新的里衣,又将头发给她绞干了,刘嫂子才轻声唤醒了她。刘杏娘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见娘亲一张似笑非笑的脸,面上不由得飞起一片红霞。
“你呀。”刘嫂子指了指她,却终究不忍心责备。今日之后,小闺女就是别人家的人了,再回来,便是娘家客了。
刘杏娘忙笑嘻嘻地挨过去,软绵绵地唤了一声“娘亲”。
“好了,一会全福太太就来了,把脸先擦擦。”
刘杏娘忙端坐好,刘嫂子这才唤了外边的丫头端水进来让她洗漱。
刚刚洗漱完,全福太太便掀帘进来。
刘嫂子寒暄了几句,全福太太恭贺了刘杏娘,便用温水洗净了手,拿过刘桃娘手中的熟鸡蛋在她脸上滚了几遍,再用红线给她开脸。
开完脸,外边屋子的丫头捧了小银碗进来,刘嫂子接过:
“杏儿,先吃点元宝垫垫。”
杏娘想要接过银碗,刘嫂子让了让,自己执了银筷,挟了一枚如铜钱大小的汤圆喂到她嘴边。
杏娘张嘴接下,入口浓香细腻,正是平日吃惯的口味。
“娘的杏儿从此呀就是赵家的人了。出了门,要孝敬长辈,尊敬夫婿,知道吗?”
“嗯。”杏娘轻轻点头,眼里含了泪。
刘桃娘在一旁用手绢替她拭去:“有什么事托人带信回来。”
“杏儿到了婆家,也不要怯,什么时候,咱家都在你身后,不要担心,啊?”
“嗯。”杏娘也不敢说话,怕自己忍不住哭出来。
全福太太忙说了几句玩笑话,见母女三人情绪都已略微好转,就上前为刘杏娘上妆。
朱唇绛脂匀,娇面红霞衬。
上完妆,又一件一件地换上嫁衣。刘杏娘红唇皓齿,削指若葱,双花鸟纹腰封,暗花缂金丝双层广绫大袖衫边缘尽绣鸳鸯石榴,云鹤销金描银十二幅裙上绣出百子百福花样。等她换好衣裳坐到妆镜前,全福太太上前,手执玉梳为她边梳头边吟唱:
“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二梳梳到头,无病又无忧;三梳梳到头,多子又多寿;再梳到尾,举案又齐眉;二梳梳到尾,比翼共双飞;三梳梳到尾,永结同心佩。有头有尾,富贵。”
梳好头,全福太太在刘桃娘的帮助下,又将珠冠给刘杏娘戴上。刘杏娘端坐床沿,外边的房门开启,与刘嫂子、刘桃娘、刘杏娘相□□人、小娘子们才陆续踏入陪伴她在娘家以少女身份待着的最后时刻。
刘府大门外,随着鼓乐声的接近,一身大红直裰婚服的赵归郎驾着两匹高大的枣红色骏马拉着的障车缓缓而来,障车上垂挂胭脂红的纱幔,无风时静静垂落,衬着阳光洒下的金光,仿若添了几分灵气。身后是骑着同样高大的骏马的男傧相。
院子里熙熙攘攘的好不热闹。刘杏娘只觉得不过两炷香的时间,外边儿便响起了此次彼复的脚步声。她低垂着头,紧张地抓紧了床沿。忽地,一双冰凉的手覆了上来,紧紧地握了握她,旋复松开,一张娇红似血的薄纱盖头缓缓落下,遮去了刘嫂子眼中的泪,也遮去了屋中众人眼中的离情别绪。
随着喜娘的搀扶,刘杏娘莲步轻移到了正厅。面南而立两张高背椅,刘校尉与刘嫂子正面而坐。一袭红袍的赵归郎光彩焕发,执了刘杏娘的手,于堂前,口称父亲母亲,结结实实地下跪行了大礼。
刘校尉心里也有些酸楚,毕竟是自己最小的闺女,他与刘嫂子又一直没生儿子,两口子也恩爱,自小把这小闺女也如儿子般宠着。语气渐有些哽咽,刘校尉停顿了一下,艰难地道:
“你二人成亲之后,要孝敬长辈,相互敬重,和和美美。归郎啊,杏儿自小被家里人娇宠,她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对的,你要好好教她,她若不听,你就派人告诉我和你岳母,我们会好好教导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