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含章抬头,看着眼前胡子拉碴的男子,和,他眼底的害怕,半晌,轻轻地,“嗯”了一声。
萧亦昙再看看她,复紧紧地抱了一下,抿着唇,再紧紧地抱了一抱,终是放开了她,对着卫昭,漠然道:
“走吧,下山。”
一路无语。萧亦昙回了信王府,卫昭本也想回家,但见他眼里隐忍的冰霜,终不敢开口,也默默跟随着去了信王府。
福寿早已打点好一应盥洗之物。萧亦昙一路风尘仆仆,回来后进了府门问了情况,歇也未歇便直接去了云极峰,如今方回府。
卫昭被扔在厅堂中,心中苦笑,却也不敢走。他知道,一会,萧亦昙定会问他。饶是心中有底,此时,也不免惶恐。
两刻钟后,卫昭被请到了清漪园的书房。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萧亦昙一脸的疲惫。
卫昭抿唇。
“说吧,别告诉我你不知晓。”萧亦昙低头,喝了一口温茶,眼睛里布满血丝,脸上粗粗剃去的胡须还留有一点青茬。
卫昭盯着手中的茶盏,倏地,觉着身上一冷,抬头,见他冰冷的目光射过来,无奈地笑了笑:“那日,迦楼到底与陛下说了什么,我其实也不很清楚。从顾府出来后,迦楼便与陛下一起进宫了。”
见萧亦昙不为所动,他叹息一声,只得把自己知道的情况讲了出来。
那日,延庆帝黄昏时微服出宫,近戌时才回宫,迦楼随他进了皇宫,宣政殿的烛火一直到半夜才熄。第二日,一向勤勉的延庆帝早早散了早朝。回到宣政殿,方天被召了上来。
“那位卯初起来后就在殿内走了一圈,然后拿出个玉盒静坐,两刻后取了自己手心上的血滴于玉盒中,后盒中飞出一只双翅玉白的蝶。”
“飞哪去了?”
“不知。禁卫追踪了一阵,先是往殿外,后应是重华门方向,出了重华门便不见了。”
延庆帝捏了捏额角。福禄在一旁躬身,眼观鼻,鼻观嘴。方天跪在下方,眼睛盯着地上的金砖。
“其他的呢?”福禄见延庆帝捏了两下仿佛还有些疲惫,欲上前,延庆帝挥开了他。
“喝了一盏水,并未进食。双手放于膝前,手心向天,闭目打坐至今。”
延庆帝挥了挥手:“下去吧。”
方天叩了头,半躬着身后退了出去。
“贵妃在做什么?”良久,延庆帝开口问道。
福禄腰弯得更低了:“禀陛下,娘娘辰初起床后一直在殿中,看了一会书,在小花园中散了会步。”
“嗯?”见福禄说话间有停顿,延庆帝闭着的眼睛睁了开来。
“娘娘,在陛下下朝前刚让人送了盅汤品来。”
延庆帝半晌才轻轻地“嗯”了一声。福禄见他并没有要人端上来的意思,双手在背后轻轻地摆了摆,门外的小徒弟乖觉地把头缩了回去。
宣政殿前后的大窗都开着,还没到用冰的时候,延庆帝对己一向自律,好在宫殿高大,前后通透,暂且还不闷热。
又坐了半晌,延庆帝闭着眼睛,一本折子也不曾翻看。
“到后边儿瞧瞧,你去。”沉寂的殿内突地响起声音。
福禄轻轻应了,弓着身子刚退到殿门口,延庆帝又开口了:
“慢着!”
福禄顿住,一句话也不敢说。
好久,地上仿佛新起了花纹,延庆帝有些烦闷的声音传来:
“朕去看看。”
福禄忙又上前,候着他往后殿行去。后殿的西侧殿里,迦楼静坐着,突地“咦”了一声,手心一翻,不知何时一只玉蝶停了上去。延庆帝恰好走到殿门前,正正与他对上,眯了眯眼,看着原本空无一物的手心突然出现的玉蝶。
迦楼也有些意外他的突然出现,但却没理他,一径看着手心中隐约有一点点红丝的玉蝶,面色稍稍有些沉凝。
依然仅有方天和福禄跟在身边。延庆帝放下心中的疑虑,走入殿中。迦楼抬首打量了他一眼,又低头看看玉蝶。
殿中置有桌椅,此前迦楼却是坐于地上的。此番延庆帝进来,他也站了起来。他一向淡漠,一袭轻薄的藏蓝长袍泛着水波,衬得他更如方外之人。
“你有话说?”见他难得踟蹰,延庆帝好心地开口问。
迦楼手腕一翻,那原本在他手心的玉蝶飞了出来,绕了延庆帝一圈,又安稳地停到他手心。
“皇帝陛下,可是每月总有一日,半夜心悸,无力,之后,瞌睡?”
延庆帝双手在袖中缩了缩,眼神凛冽。
福禄抬头看了看迦楼,又低垂耷拉着眼皮。方天照例守着殿门,一双耳却注意着殿中动静。
迦楼轻抚了下袍袖,仿佛叹息仿佛惋惜:“皇帝陛下,你身上,只怕是中了蛊。”
延庆帝猛地抬眼死死地盯着他,这下是真的惊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