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宴并不是晚上才开始,而是从下午申时三刻就开始了。建章宫庆和殿内灯火通明,高挑宽阔的大殿琉璃映彩,铺满金砖。各内外命妇身着礼服,在苏皇后的带领下肃立于西侧殿外丹陛下排立,王公大臣们则是老端王爷打头在东侧丹陛下排立。礼官居一侧分别引领两路人各自入殿。入了殿门,便是八根雕龙镂凤的泥金顶梁大柱分立两侧,宝座前是金龙大宴桌,东侧稍后原是太后宝座,宫中无太后,因延庆帝一直尊敬惠太妃,往年总是在东侧西南稍后设了她的筵席,今年那里却空落落的。皇后宝座在西侧,在她往下按品级排了内命妇的筵席,面东而向。能够出席除夕宴的俱是九嫔以上品级的,延庆帝之前独宠何贵妃,后宫冷清,因而内命妇的队伍也颇为寥寥。之后往下才是各王公大臣的家眷按级排下。东边儿,按理萧亦昙既已册封东宫,当排在端王之前。然而之前他在宣政殿听候延庆帝聆训时却以大典尚未举行之由推辞了。故而,如今打头的仍是老端王,他之下便是萧亦昙。以下诸人按品级官职排列。一时中和韶乐起,延庆帝入宴,皇后以下各出座,跪,行一拜礼。乐止,乃各入座。
坐在高处的延庆帝往下看了看,慈爱地道:“润哥儿来,坐皇爷爷身边。”
一旁的内侍使个眼色,自有人另置了桌案,在内侍眼神示意下安置到东侧原惠太妃的筵席上。苏皇后抿了抿唇,飞快地睃了一眼自己的乖孙孙。
萧东润自是欢快地上前落了座。桌案上先便上好了凉菜,此时众人一一落座,宫娥们便如翩翩彩蝶穿插,一一将热菜、汤膳依序送上各桌案,各案桌后又有宫娥侍立为之斟酒。随之丹陛清乐起,乐止,身着玄底描金沧海龙腾龙袍的延庆帝随手执起桌上缠龙金樽,遥祝道:“寒辞去冬雪,暖带入春风。今日宫宴,亦是家宴,众卿自当尽兴,不必拘礼。”语毕,便一饮而尽手中佳酿,示意众人。
随下的诸人见状,自皇后起,也举起酒杯道:“谢陛下圣恩!”皆是一饮而尽。
延庆帝身后的内侍上前,用鎏金舞马衔杯纹银壶为他重新斟上八分酒。随即丹陛大越奏起,铺着瑞彩祥云流华地毯的空地上,承应宴戏开始。一开场便是《霓裳羽衣舞》,舞娘们肩披霞衣,上着孔雀翠衣,下身月白色长裙,翩若惊龙,婉若游龙,尽显雍容华贵之势。殿中衣香鬓影,歌舞升平,时不时跳出个人来举杯对着上首的帝王歌功颂德。御膳华丽精致,然而冬日寒冷,虽有热水温着送上来,荤油所做的菜肴却大多要不了多会便冷白了,点心上得早,几番下来早已凉透冷硬的。萧亦昙浅尝两口便端着鎏金莲瓣形银杯轻啜。他的旁边是老端王,稍微寒暄了几句便专注观赏歌舞。另一边是敬谨郡王,与萧亦昙没有共同爱好,平日里对他的黑脸便是敬而远之的,现下也找不了几个话题搭上,倒也方便了萧亦昙不必虚与委蛇。他瞧着殿中诸人戴着面具与左右虚伪假笑,心中虽不耐,却也只能强忍。除夕宴不比冬至宴,延庆帝在宴上呆的时辰会长一些。萧宜敏在他对面女眷队列,有青袖亲自伺候,想来出不了差错。他又轻轻把目光移向上首的苏皇后处,现下倒是看不出她脸上的恼怒之色了。都是演戏的高手,瞧着她一脸和蔼的样子,谁能信就在几个时辰之前,她还因册立萧亦昙之事而毁了一点器具呢?
萧亦昙漠然地收回目光。不是她期盼中的心爱的成王,今天这消息,大约是太出乎她意料了吧。他冷眼瞧着,一向老神在在的安国公今儿也有些心不在焉。陛下今天这一出,真是令人措手不及啊。谁能料到,一点风声也没有,突然就会立储了呢?
宫宴的靡靡之音一直待到戌初方才停歇。丹陛大乐毕,皇后以下出座谢宴,行二肃一跪一拜礼,礼官高声喊“宴毕”,皇后起座,与众人一起恭送延庆帝起座回便殿,中和韶乐奏起,乐止,礼官奏请皇后回宫,然后诸妃嫔也离座回宫,余下各王公大臣携家眷也陆续离殿。次日一早还有元日大典,王公大臣们要齐聚丹凤门广场前给延庆帝拜年贺喜,宗室的男人们还要随延庆帝一起到太庙告谒祖宗。而正四品以上的外命妇也要入宫到长秋宫给苏皇后拜年贺喜。萧亦昙也免不了,前朝礼毕后也得到长秋宫走一朝。往年延庆帝还要带着皇子公主们到惠安宫给惠太妃请个安,今年看来这一项可以免了。各家回去大约也歇息不了多会变得洗漱再次进宫。
萧亦昙接了萧宜敏后坐着马车回了信王府。萧东润又被苏皇后留下了。他也懒得管。回去洗漱后睡下,丑时便被叫起。萧宜敏迷迷糊糊得像个木偶般被青袖带着洗漱梳妆换衣然后被塞上马车。
“一会进了宫我让人找个宫殿让小敏先补个觉。我这边差不多了再来接她去长秋宫。”
“那,苏娘娘要是问起--”青袖迟疑地问。
“不会。”萧亦昙撩了撩眼皮。
“奴婢知道了。”青袖低下头恭敬地道。
丹凤门广场上排列着种种仪仗乐器,庄严而肃穆。延庆帝率一众宗室先往太庙祭告,而后才前往丹凤门。众位官员按照自己的级别一一排好位下跪朝拜。翰林院梅大学士宣读新年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