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归郎第二日便带着三千精兵到了。顾含章又多留了两日,跟赵归郎又叮嘱了一遍一定要盯着河对面。赵归郎郑重地应了,又同宋暮云约好在云城等他一起返回帝京,这才带着收拾好行李的春一等人出城门与毛南汇合。她出去的时候天还没亮呢,宋暮云与赵归郎送她出去,蓦然发现门外齐齐地站了两列人,定眼看去,却是羌城的老百姓,有些手里提着灯笼,有的打着火把,有的两两相扶,齐齐在寒风中巴巴地望着宅子的方向。
“这是?”宋暮云怔住了。
还是正月里,虽说雪已经停了,但室外仍是满目霜白,那西北风吹到人身上也是生疼的,遑论在这样的天未明的时辰。
“顾大人,”打头的一位老者一身褐色的棉衣,“谢谢顾大人救了羌城、救了大家的命!小老儿身无所长,唯有与大人磕头谢过了。”
边说,边双膝下跪,砰砰砰连连磕了三个响头。
顾含章被弄得懵了一瞬,反应过来忙上前搀扶他:“老人家快别如此。”
孰料老人带了头,跟着又有几人砰砰地下跪磕头了起来。
“大家快别如此!”顾含章见状,将老人交给春一,朗声道:“各位乡亲,羌城也是我大雍国土,乡亲们也是我大雍国民,羌城安定,乡亲们安心,这也是我军中儿郎心中所系!我也要谢过众位乡亲在封城期间予以我的支持,今后还有望乡亲们与儿郎们相持守望,共同守住我们大雍的国土,如此,方不负此一段相携相扶之情!”
语毕,她双手抱拳,面对众人施了一礼。
“大人,听闻大人今日要离开,大家替来相送。”
“大人,这是家中老母鸡下的蛋,煮熟了,还温热着呢,大人尝一尝。”
“大人……”
“大人……”
两旁的人纷纷上前,莫说直面的顾含章了,被挤到一边的宋暮云瞠目结舌地看着这一幕,也忍不住心潮起伏。
原本想要趁着天色未明时出城,结果卯时末才集结了队伍。羌城外,五千兵卒勒马而立,顾含章银盔银甲,□□黑马神骏非凡。她冲着城楼的方向挥了挥手,轻轻一拉缰绳,凛冽的寒风中,墨色的披风扬起一道波浪,如箭般飞驰而去,她的身后,旌旗猎猎,黑盔黑甲的骑兵如雁阵般簇拥而随。
云城,流采苑,灵陌馆上下人来人往,仆役忙忙碌碌。
“都仔细着,这是郡主喜爱的花瓶,别弄碎了。”一位胖胖的嬷嬷指挥着两个丫头把一个青铜碎冰纹落地大花瓶抬放到左面纱窗下。
自从萧亦昙回京,云城这边的流彩苑便冷清了下来。等萧宜敏也被接回了帝京,苑中冯莫二位娘子也跟着走了,流采苑便闭苑谢客了。如今云阳郡主要回来小住,苑中方重新焕发了光彩。
“烟道都检查过了吗?下午开始就把地暖烧起来。”胖嬷嬷扭头又问。
“都检查过了呢,嬷嬷你都问五遍了。”一个小丫头笑着道。
“别嫌你嬷嬷唠叨,”胖嬷嬷擦了擦额下的汗水,“郡主打小就在这苑中长大的,这一草一木保不齐比你我都熟悉,可马虎不得。再说了,郡主此次回来,身边可没带什么服侍的,你们仔细一点,说不准就被郡主娘娘看上,带你们回帝京了呢。”
“咱们可有什么资格呢?也该是嬷嬷您跟着回去伺候。”小丫头纷纷奉承,胖嬷嬷笑得合不拢嘴。
“行了,都别叽喳了,干活利索点,回头有你们的好处。”
小丫头笑嘻嘻地应了,挤眉弄眼地作怪了一阵,倒是各自仔仔细细地再次检查起手中的活计。
苑中的事儿本就不多,管事的嬷嬷又不是个刻薄的,吃得饱穿得暖,还不得把活儿干好?
回程的路上又下起了雪。顾含章带着人冒雪赶路,终于在正月二十那日晚进了云城。时钧早早就在城门前候着,眼见着尘土飞扬,往后打了个手势,半掩的城门嘎吱地打开了。打头的玄色大氅在临近城门时驭马停止,黑色骏马前蹄扬起半立,一声长鸣后踏踏地往前走到时钧面前。
“回来啦?回来就好。”时钧上前,拍了拍跃下马的顾含章,欣慰一笑。
顾含章眼含倦意,却也笑着回了一声,转头吩咐毛南:
“让儿郎们回去休整三日。”
毛南抬手,北府军整整齐齐地依序入城门。
“营中已备好热水和姜汤,你放心就是。”时钧与顾含章站到一旁,等队伍入了城,道,“叔春是个好帮手,如今这些事都不需要我操心。”
顾含章与女卫重新上了马,与时钧并辔而行:“劳烦时叔特意跑一趟,夜里寒凉,时叔也早点回去暖暖才是。”
时钧朗声而笑:“云阳得了这么大的功劳,我自然要来迎一迎。”
复又借着城下的灯光瞧了瞧:“瘦了不少,得好好养养,不然你这次回帝京去殿下见了不得骂我?”
顾含章失笑:“哪里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