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京城的船上,她哭闹着硬要我掉头回南,见我不同意,便跳水抵死要挟。我下水救她,也是为还她人情。不曾想,却苦了你。”
“唉!你又何必多做解释,就算你无心负了我,方才又救我一命,也已扯平了。”柳兮兮叹了一口气:“还有,从前的柳依依已死,如今这个世界只有凤兮!我们二人既重生今世,那便再无瓜葛,惟愿各自安好、相忘于江湖罢。”
说完这句话,她扭头便走。
雒意乔在背后问道:“凤兮,你要去哪里?”
“天宽广阔,任我来去!”凤兮答着,闪身化作一缕夺目红芒,以无比洒脱的姿态划空而去。
雒意乔满脸失落,还是对着虚空高喊:“我现在叫龙意,与师尊住在太清小界。你如有难处,随时可以来找我!”
凤兮飞入迷蒙无尽的虚空,意气风发。
前世她是被规矩礼法束缚,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阁女子,豆蔻年华尽付流水落花、断壁残垣。
她的命运受人挟制,就连婚姻,也得由亲生父亲蛮横包办。
今生她生为火凤,只需展翼翱翔,便能轻易来去九万里,看遍山川江河、浮世繁华。
就连曾经视作唯一救命稻草的男子,她亦可以爱搭不理,弃他如敝履。
凤兮第一次觉出,生命的滋味,美妙如许!
可她很快便发现,自己所处的这个新世界,并非想象得那般美妙。
不知奋翼飞了多久多远,眼前还是一派混沌莫辨,虚空遍布凶险的乱流旋涡,哪有什么姹紫嫣红、清风明月?
她还察觉,昏暝深处隐藏着形形色色的生灵,有的丑陋无比、有的美艳惊人,有的邪物凶猛、有的善良热心。
穿行虚空,她经常遭到无端袭击,自也狠狠反击回去。她还被群杂毛凤围住调戏,眼看要受辱,还好被一只仙气飘飘的白雉妹子搭救脱身。
凤兮努力回忆前世读过的杂书,这才意识到,她重生的世界应是传说中弱肉强食的“鸿蒙”!她的心头,又茫然起来,暗叹命运何其诡谲古怪!
不过一旦入了非常之境,自会爆发出从不知晓得自己拥有的潜力。滔天雷劫都扛过去了,其它的又算什么?
她不仅要活下去,还得努力活得更好!
*
凤兮走后,龙意怏怏不乐地回转天清小界。
到得茅屋门口,才要伸手去推满是破洞的柴门,就听竹林中传来师尊的喝声:“小子,来见我!”
天清小界是太上鸿尊以玄妙道法,开辟的一方小世界。此处日月流转分割昼夜,又有山有水、有四季景致变幻。
竹林就在茅屋右侧。
龙意听出师尊语气不大和善,已明白缘由,却迟迟不情愿抬脚。
然而想躲也躲不过,最终他还是踩着林间湿滑的苍苔,磨磨蹭蹭走了进去。
鸿尊正盘腿打坐,等了这一会儿,大约已入定。
他面前石桌上的古朴陶炉中,燃着一炷无味淡香。烟气袅袅升起,在林间弥散开来。
龙意不敢冒然打扰师尊,也在对面乖乖坐下,眼观鼻、鼻观心候着。
日月光华交替,照进竹林无数次。这里时光流逝多少,从来无需在意。
直到炉中最后一缕香烟飘走,鸿尊才缓缓睁眼,看到如坐针毡的徒儿,开口便问:“你可知错?”
龙意赶紧起身,再跪下叩头,回答道:“弟子不该不遵师命,自作主张去救火凤!”
“这还罢了。”鸿尊摇摇头,说道:“那火凤生来便带着一腔忤逆愤恨,大道使三道劫雷磨她,也是为了她好。你替她扛雷,已沾染因果劫数。命也,命也。”
龙意不以为意,心中甚至还有几分欣喜,再次磕头答道:“弟子自愿,遭劫亦无悔!”
鸿尊听了,只得一摆手:“痴儿,你去吧!”
此刻已入夜,龙意走出竹林,回屋安歇。
他躺在窗前藤床上,侧眼便对上天空一轮皓月。
“今晚的月亮,可真清圆皎洁!”他心中又想起凤兮,不觉深感怅惘,随即沉沉睡去。
未过多久,龙意便被外边的嘈杂动静吵醒。
先听鸿尊数落道:“你这只凤鸟,当真可恶!先累我徒儿,又来祸害我的宝树!”
接着响起一阵桀骜不驯的凤鸣,比鸿尊的声音还高了三个八度。
“是她?”龙意一翻身下床,趿上木屐便要出门。
想了想,他又回身对着墙上的混沌镜,招来灵气凝水洗脸,再寻一枚竹篦梳理好乌发。
凤兮先前在鸿蒙漫无目的飞行,又得应付各种麻烦,不知怎地就闯入太清小界,搭眼瞧见一株碧莹莹的高大梧桐,便落在枝上歇息。
她才调匀气息,便见一遍体沧桑道气、须发雪白的老头儿,手持竹杖气势汹汹赶来,立在树下仰头责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