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熹三年秋,南州城南谢府。
卯时将至,谢宅内院已升起袅袅炊烟,林木葳蕤的西院阁楼却依旧杳无声息。
一庭秋雨百草哀,院里院外遍生斑驳,院中人似早已被遗忘。
“夫人,使不得!少爷只一夜未归……”
庭间轮值的侍卫正百无聊赖,拱门方向忽地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俄顷,两道人影折进院中,几名侍卫齐齐抬起头看。
前头人体态丰腴,一袭云绣牡丹遍生褶皱,凤眸高挑,朱钗步摇,却是谢府现如今的当家主母,王氏。
她身后女子亦步亦趋,模样姣好,性子却温顺,正是王氏的贴身侍婢,翠微。
见两人出现,庭间侍卫目光交错,又齐刷刷站定在两人面前,齐声拱手:“属下见过夫人!”
“让开!”王氏上前一步,凤眸微挑,声势骇人。
四名侍卫倒挂手中刀,神情恭顺,脚下却不退让。
“诸位大哥,”翠微抬眸扫过众人,福身道,“夫人只是怕少爷耽溺后院,还望诸位大哥通融,让夫人进去看一眼。”
“与他几人废话作甚?”
见翠微卑躬屈膝,王氏大怒,一掌呼在她背上,又拉住她手腕,大步朝阁楼方向走去。
怕刀剑无眼,几名侍卫一时犹疑,竟真让她闯了进去。
“吱呀——”
“咳咳咳!这什么破地儿,怎么这么多灰?”
木门被推开,秋光肆意涌入,微风席卷,房中立时浮尘四溢。
王氏以为的满堂金碧并未出现,与之相反,外表精致的阁楼里间原只方寸之地。
辨不出本色的长桌斜倚在不见光的窗边,一豆烛火悬在墙上,幽幽照出蛛网丛生的房间一隅。
发霉潮湿的角落里,虫洞遍布的帐幔正随风轻摇,帐幔中若有人影隐现。
如是动静,帐中人依旧杳无声息。
“夫人?”翠微似望而生畏,抬眸瞟了一眼,瑟缩道,“会不会弄错了?”
“错什么错?他每月来后院多少次,不是你与我说的?”王氏瞪她,而后一边满脸嫌弃地拭去指尖尘土,一边朝里间努嘴,“去,看看里头是人是鬼?”
“可……”翠微黛眉微拧,神色间若有迟疑。
“还怕她咬人不成?”王氏不耐,三两步上前,一把扯开帐幔。
看清榻上情形,王氏凤眸骤缩,下意识后退一步。
“这?”
莫不是被她一语道中?
榻上人杏眸圆睁,面无人色,美则美矣,却分明不似活人。
她左手腕骨被折成不可能的曲度,腕边还有个血迹斑驳的铁环,似桎梏日久,她生受断骨之痛拼命挣脱,奈何血肉之躯抵不过铁寒……
翠微碎步走到床前,见之浑身一颤。
“夫人!”
她一把拉住王氏,一边往门口推,一边道:“此处交给奴婢,夫人快走!切不可让少爷知道你进过阁楼!”
“可、可是,”王氏抵住门廊,语无伦次,“外头那几人?”
庭间梧桐漫漫纷落,几名侍卫斜倚廊下,似还不知楼里动静。
翠微两眼飞转,压低声音道:“夫人只说,都是误会。这几日城中接连落雨,少爷房里的书都落了潮,几位若是不怪,不知能不能搭把手,去主屋,把少爷房里的书都拿出来晒一晒。”
王氏惊慌无措,拉着她的手不停颔首:“好。翠微,今日之后,你我姐妹相称,再不分你我!”
“夫人放心,翠微定会处置妥当。”
“今日多谢几位通融……”
阁楼外,王氏依着她的主意支开众人。
确认院外已无声息,翠微落下门锁,转身回到里间。
“圣圣、圣女?”
帐幔之下,已无生息的女子不知何时坐起身,盯着自己是手翻看片刻,忽又探向鬓发,一路摸索过眉骨、两颊、下颌……越往下探,女子的目光越沉。
“圣女?你没事?”
翠微眼睛一亮,立时迎上前,一边敛起破破烂烂的床幔,一边道:“圣女的手可还要紧?”
圣女?
宋晞眯眼打量房中各处,逼仄又阴暗,甚至比不得朝华宫最下等侍婢的卧房。
这是何处?她这是借了谁的身子?
“姑娘是?”
“圣女莫怕,奴婢翠微,是靡音族长老云落之女。”
翠微取下墙上烛火,让她看清自己的脸。
“因圣女被困,族长让我等各自潜进南州各高门府邸,借机查探圣女的消息。如今族长薨逝,子虚谷被毁……圣女,且先随奴婢逃出谢府,养好身子,再做筹谋不迟。”
靡音族?宋晞一怔。
朝华宫里的日子漫漫无尽,得闲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