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低沉蕴着磁性的嗓音从背后传来,李妈闻声浑身一震,话筒从手中滑落,扯着长长的线垂到地上。
“二少……二少爷,您回来了。”
林立梵微皱着眉,神色满是不耐,他没再理会李妈,身体微倾手指轻轻一挑,勾住电话线将听筒拉起放到耳旁。
听筒内不断传出“喂”声,还夹带着一两句不堪入耳的话。
林立梵辨出声音,眉头皱得又紧了些,五指俯撑在桌面,手背隐约现出青筋,“妈。”
电话那头的声音顿了顿,接着便似换了个人般,话筒中传来一道接一道温和慈爱的声音,“梵梵呀!宝贝什么时候回来啦?妈都要想死你了喽!这次回来待几天呐?督军将你放在军营,妈想见你都见不到,梵……”
林立梵双眼紧紧闭上又缓缓睁开,抑住眸中戾气,“妈,你又让李妈盯着禾霁了?”
电话那头默了默,“梵梵,你提那小贱人做什么,李妈只是做了她该做的,若我不防着她,我们母子二人怎么在督军府立足啊!”
又是这番话,从小到大,没完没了,总是这番话……
“够了!”
“砰”地一声巨响,话筒连带机身四分五裂散落在地,筒中彻底没了声音,林立梵看着在旁瑟缩着的李妈,只觉得烦闷。
“若再让我发现一次,别怪我在军中找柏明麻烦!”
李妈闻言脸色忽地变得煞白,腿一软歪坐在地,一双手犹如生出摧林穿石般的力气,紧攥住林立梵裤脚。
“二少爷,奴婢就这一个宝贝儿子,可千万不能伤着他啊!我家那口子当年可是为督军挡过枪子儿的,您……您不能这么没良心啊!二少爷……”
一阵絮叨直搅得林立梵心火冲天,却又奈何不得半分。
李妈那口子妥妥一个军混子,有仗往后躲,有敌引人杀,整日借着个督军府的名头四处吃白食,若有人敢有异议,抄起板凳就往人脑袋上砸。时日长了,沿街经营售卖的只能每日祈祷那混子今天不找事,若轮到自家,也只得自认倒霉。
一日,林督军外出巡查,怎知不知道哪里来得毛贼要暗杀他,那军混子眼尖,看着一人影朝督军这边袭来便蹭地一下挡过去,被射了个肚穿。那混子命硬,最后高低是救了回来,自此便被督军视为座上宾,由着他拿着大笔钱挥霍,也将独子安排到军中,更甚是将他老婆安排进督军府,负责掌着小楼这边的事务。
这一家三口平日里里外外没少惹事,但都被林督军一句话压了下来,旁人也拿他们无法,只得纵着三人行径。
林立梵在军中待了这许多年,也听到过不少风言风语,说是督军遇刺一事另有隐情,但一直没抓到确切把柄,也只能一日日忍着柏明那混蛋在军中作搅棍。
今天撞着的这幕,加上李妈方才话中明里暗里透出的威胁意味,倒是真让林立梵下定了决心,必将当年那事查得水落石出,若传闻属实,趁早将这一家祸害除出去。
林立梵往后一退,硬将李妈带得一个趔趄趴在地上,被抓过的裤腿失了平整的样子,蜷蜷生出褶皱。
懒怠再看那人,男子转身朝二楼走去。背后,李妈不停哭嚎着,直恨不得将整个督军府的人都引了来,听她痛诉林立梵的不义之举。
上到二楼登时清净了些,林立梵经过林禾霁房前时刻意放缓了步子,眉眼间不觉浮上层柔色。
想起方才李妈与人通话时所说,眸中光色不觉暗淡了些,脚下重又恢复往日的步幅,几步到了一扇门前启门走了进去,却在关门时顿了顿,到底是留出一道缝。
男人在桌前呆坐半天,窗外天色已隐见深穹。
“啪!”
室内瞬间充溢暖色光线,透过那道缝流向廊间,似心中烛火,幽幽燃了半宿。
林立梵垂首坐在书案前,却无心去看桌上罗列着的文件,手中一遍又一遍摩挲着一支钢笔。
这支钢笔外观并没什么稀奇的地方,只在笔夹上刻有一行小字“Joyeux Anniversaire!”,后面还有一个由三道笔画构成的丑丑的笑脸。
似是忆起什么,林立梵轻勾唇角,微微笑了起来。
“禾禾,明个儿我来接你上学啊!”
“不用!”
“对人家不要这么残忍嘛~”
“放开,我不想对你爆粗口。”
“好吧好吧,听我家小禾禾的,你回去早点休息啊!”
“罗里吧嗦。”女子轻呵一声,一阵开关楼门的声音响起,随后,汽车引擎响动,“嘀!”声一下后,渐渐去远了。
林立梵唇线又成了往日那般坚毅模样,面上也微微现出些寒意。
手中钢笔被放回锦盒中,男子缓缓起身,几步迈到门后。
许是李妈哭嚎太久,见无人来睬她,自己觉得无趣便回去睡了,因此并未听到那人与林禾霁的扰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