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庆十九年除夕,清溪源沈府内
大病初愈的沈明月拥着暖炉在窗檐下看雪,她很想出去走走,沈母和凌大夫却都不许,说她身子还很虚,雪天阴寒,实在闷了便在屋内开窗瞧瞧。
她懒怠道:不下雪的时候还能在院子里散步,如今可好了,像个瓷娃娃被困在这方寸之间。
“娘子,老夫人年纪大了,你体谅她爱女之心”
“我知道,是我亏欠母亲太多,如此小事又岂敢有怨言。”
“娘子,表舅舅来看你了”梨花惊奇地跑回来禀报,袖子拂下薄薄一层积雪。
“表舅舅?”明月似乎想了好久才想起来是谁,这短短一年之间发生的事情太多了,以至于她都忘了今日是除夕,是远房表舅张松和必来的日子。
在她还陷入忆想之时,张松和已经捧着一盆飞雪紫兰来到了明月所坐的窗外。
“亲家妹妹,这盆飞雪紫兰是我用奇石和朋友换来的,绝不是占便宜得来的,送给你”
明月望着这盆亭亭玉立飞雪紫兰,却只想哭,默了半响才道:难为舅舅还记挂着我这个失势的右妃。
“亲家妹妹这说的是什么胡话,我与你相交可不是因为豫章王,那年你未出阁我们在长翠堂谈竹笛,你竟忘了么”
“盖古之造笛,剪云梦之霜筠,法龙吟之异韵,所以涤荡邪气,出扬正声者也,其制可谓善矣……可是出扬正声者却不得善果”沈明月如是道。
“非也非也,妹妹岂不知世间之事福祸相依,初时以为的好事,后则变坏,初时以为的坏事,后又则变好,切莫悲观,我带了一壶菊花酒来,不如我二人对饮消愁。”
沈明月笑:我倒是想与舅舅酣饮,奈何我自幼绝酒,我以清茶代酒如何?
“好呀”
待相思将煮好的茶捧来,一股清香氤氲窗外,竟掩了张松和手中的酒香。
“亲家妹妹赐我一杯”
“舅舅请”
“甘洌清透,竟不似常茶,这是什么秘方”
“并无秘方,“只因无它””
张松和先是诧异,后来才悟其意,茶中没有其他佐料,无盐无蜜,才得其原本滋味,是茶无它所以才出本色,是心无它,所以才纯净无染。
随即哈哈大笑道:亲家妹妹可是悟了
明月答:“悟是它,不悟亦是它”。
“哈哈哈,妙哉妙哉,有趣有趣”张松为抚掌称快。
二人对饮对聊半个多时辰,沈母派人来催客,张松和才恋恋不舍地离开,走时对沈明月道:与你聊天可比京中远负盛名的老夫子还有趣,怪道亲家老夫人宠你,我的女儿若是有你一半机灵我也会把她宠上天。
“可你的女儿也没有我一半会惹事。”明月低眉道。
张松和大笑地挥手告别。
张松和离开没多久,萧德施便入了沈府,带着一堆滋补的药品膳食来看她。
大哥沈士规派人问她的意思,若是见呢,便请殿下入月鸣庭,若是不见呢,便称身怠已歇。
“见呀,我还欠他一份恩情,今日正好还了。”
萧德施的内官魏雅撑着伞为主子挡雪,二人跟在沈士规身后往月鸣庭而来。
进入月鸣庭后,萧德施远远地就看到了靠在窗前倚着兰花的沈明月,披着黄绒绒的黄色斗篷,项中戴着莺桃缀枝的红玛瑙璎珞,低眉抬头间,灵婉娇柔,心里一下就触动了,好想拥她入怀。
却不料沈士规却将他引到了她的窗外,窗外置了一张方凳,竟叫他与她隔窗而谈。
萧德施怔怔望着窗内的沈明月,一言未发,而沈士规也毫无退让之意,他家妹妹不是他东宫的内室,叫他入内院已是违礼,能叫他坐在窗下已是殊待。
沈明月见二人僵持,出声道:哥哥,无妨,引殿下进来吧。
待沈士规和众婢离开后,萧德施竟不顾主客礼仪没有相对而座,径直落坐在沈明月身侧,因其身长八尺,腿形修长,落座之时不小心踩到了沈明月的软靴,他低头一看,鹅黄色的丝靴,上面绣缀浅黄色的小小莺鸟,甚为乖巧可爱,沈明月尴尬的正要将脚收回,他却一把抓住她的靴子,抱着她的脚抬入怀中:这上头的莺鸟倒是你与相像。
话才说完便见她失了平衡往一侧的炉中倒去,他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抱起。
沈明月甚觉此行无礼,抬手欲掌,萧德施倒是毫不慌张,神色如常地望着她。
沈明月收回手,从他怀中挣脱,坐稳后生气道:殿下今夜冒雪前来沈府便是为了叫我难堪的?
“明月,我已经许久没有来看你了,足足两个月,今夜得闲,来此间亦非易事,你别说气话。”他唤她明月,而不是慧如,显然这些年听着属下汇报着她的点点滴滴,他也发现了面前之人,也许并非从前的慧如,她不是慧如,却她依然可以像慧如一样令他动心,念念不忘。
沈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