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静临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到灶房一看,戚氏果然没有给她留饭,已经回屋里睡起回笼觉了。
静临腰包鼓了,脾气也就大了,将门叩出了一股兴师问罪的气势。
戚氏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要死啊!”
人还未曾到门口,呛肺管子的话先到了。
气冲冲将门从里面打开,眼前却是一个鼓囊囊的荷包在晃,戚氏直了半天眼睛,方看到荷包上吊着一只翘着蔻丹的嫩手,那手的主人正眯着眼睛,似笑非笑地像个骚狐狸。
静临仔细欣赏戚氏的表情变化,花钱看戏一样,不舍得错过一分一秒。直到看够了,方翘起唇角,娇滴滴道:“母亲,我想吃荷叶鸡,你去买只肥的回来蒸,注意些火候,老了可就不好吃了。”
戚氏自然不愿意被她当老妈子使,可财帛能动人心,特别是她这样既穷又懒且没骨头之人的心。没好气将荷包抢到手里,一掂量,皱眉道:“才一两?奖金不是十两吗?”
“母亲的消息还怪灵通的!”静临掩唇笑道,“是叔叔说的吧?昨晚我在台上看到他了,天寒地冻的,只穿了一身单衣,真可怜。剩下的银钱,母亲攒着给叔叔买件新棉衣罢!”
戚氏心里骂了一万句“张狂的小娼妇”,为了银子,却不得不忍气吞声,将熊熊燃烧的怒火窝成了只会冒烟的哑碳,干巴巴道:“你那不还剩九两呢!”
“没了。”
“啥?”
“母亲,我给人妆扮插带也不是无本生意,胭脂水粉哪一样不要花银钱?先前去卢娘子家就被人嫌弃了,说我的胭脂色泽太沉,若是新买的,她还能再多赏我点呢!”
戚氏不甘心,“啥胭脂水粉能花九两,你就不会先买几样急缺的,余下的银钱先给家里救急?”
“家里要用的话,就得再去赚喽!“
静临眨眨眼睛,“现下饿得没力气干活,母亲快去弄吃食罢,劳累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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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滋滋地享用了一回荷叶鸡,虽然戚氏做的粗糙了些,为着出了一口恶气,静临也觉得这些日子的亏空都给补回来了。
一个人在妆台前正鼓捣瓶瓶罐罐,就听老苍头站在二门口叫人,“娘子!有人找!”
静临赶紧披上袄子去看,戚氏跟脚星一样贴在她屁股后,也巴巴地跟过去。
来人却是个熟面孔,十几岁的女孩子,眼珠子在一张小猫脸上滴溜溜地转,不正是昨天挨打那个小旦么!
她见了戚氏略福了福身,只对静临道:“这位便是昨晚拔得头筹的冉姑娘了吧?我是周家班子的花昭,我姐姐玉官请姑娘过去化妆。”
花昭装模作样地假装不认识静临,称呼也是照着昨夜评比时叫的,听到戚氏耳中却觉得十分刺,“什么冉姑娘,她我家大儿媳妇!”
静临一见花昭便知来者不善,闻听玉官相请,心里更是打鼓,不敢贸贸然一个过去,没的吃了亏也没场说理去。
可看着花昭贼兮兮的眼神,话到嘴边,又不愿意直接回绝了,显得她多胆怯似的。
因便回头问戚氏,“母亲,您身子可好些了,要不要我留在家里伺候?”
哪知戚氏见钱眼开,又将先前智慧的话听到了心里,只摆手道:“打什么紧!”
偏头又问花昭,“银钱怎么算啊?”
花昭年岁不大,人却机灵得很,瞅了瞅戚氏,又瞅了瞅静临,笑道:“这我怎么知道,总之不会亏待冉姑娘就是了!冉姑娘拾掇拾掇跟我走吧?马车在外面等着呢!”
“东西太多,不方便拿,我能带两个妹妹过去么?”
静临脱口而出,说完方才有些后悔,从前竟不知道自己是个这样冲动的性情。
花昭似乎是早有预料,笑嘻嘻道:“成!我去外边候着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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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家园子在西郊,马车疾驰了半个时辰才到。
一掀帘子,西北风穿过旁边的秃杨林子打过来,三个姑娘的衣衫一下子就凉透了。
静临瞅着眼前破破大大的石头院子有点后悔,这荒凉的地方,真要杀人灭口,戚氏那没良心的老太婆,也不知道会不会报官。王干娘倒是会,可是报官有什么用,人死不能复生!
正胡思乱想,便见一个勾了脸儿的刀马旦从屋里出来,她摆开了架势,卖着四方步,从屋门走到院门,到院门口又翻了个跟斗,衣摆黑红赤金的百褶影还留在静临震惊的瞳孔里,她人已经扑通一声跪到马车跟前了。
“廉颇做事无分寸,羞辱相国意气生。卸盔甲袒襟赤背将错认,背定紫荆杖一根。含羞带愧我把相府进。无知廉颇请罪名。”
这句念白说完了,静临方才看出来,原来这出唱的是“负荆请罪”,马车前跪着的刀马旦正是那心高气傲的玉官。
她这样,难道是在赔罪?
静临看向银儿和翠柳,一时有些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