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较寻常的凶杀案和贼盗案,人妖案因多了几分香艳的传奇色彩,和令人浮想联翩却又只能意会的细节,很快震惊朝野,在京城制造出不小的余波。
曲县令升迁无望,日常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偏偏治下发生了如此伤风败俗的要案,令他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应对,一边小心政敌弹劾,一边给手底下下了死命令:从重、从快!
李捕快深入领会并贯彻落实,以宁错勿漏为原则,在宛平县七坊八市展开了雷霆行动。
很快,几个逍遥在外的疑似同伙相继落网,经审问火速定谳,无须有司复核,判了个斩立决,三日后执行。
尘埃落定,个中曲折亦随之隐入烟尘,闾巷里坊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段不循果然没有食言,很快便撤走了门外那几个护院,静临心里也松了口气。人言可畏,她可以不赞同,甚至嗤之以鼻,却不能完全不理会。
这日好天气,趁没有主顾上门,静临给自己泡了盏红枣茶,半躺在靠窗的小竹榻上,一寸一寸地欣赏起这间住了小半年的屋子。
每天收拾一点,日复一日,西厢房已经渐渐有了她喜欢的样子。
北墙挂了喜庆的杨柳青年画,是翠柳送的,她说这里没有窗户,太暗,挂上能看着亮堂些;靠墙的大炕铺了厚厚的三层棉花褥子,上面盖着王干娘亲手缝的绒毯,贴在身上暖和又安心。
西边的立柜虽然已经掉漆,但木料还算扎实,她舍不得扔,就在上面罩了层纱帘,看着便和新的差不多。
柜子里面衣裳不多,冬日里最拿得出手只有两件皮袄,一件是银儿送的,一件是自己后来买的。
没关系,静临想,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很快就能把它填满的。
目光移到地中间的小小妆台,她挪腾乾坤的方寸之地,那几尺见方的小台面已经被这些日子新添置的瓶瓶罐罐填满了。
静临没事的时候就喜欢坐在它前面,将上面这些圆圆扁扁的小器皿都打开,看明红泽黄的胭脂们排成一道霓虹,挨个嗅一嗅气味,伸出指头蘸取一点抹在手背上,在暖融融的阳光下观察它们的色彩。
红枣茶已经泡得入味,喝一口,满嘴香甜。
静临忍不住舒服地叹息一声,后知后觉,原来自己并不是什么静女其姝,什么临水照花人,而是……她莫名想到个不伦不类的譬喻,而是一株枳树。
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为枳就为枳,能活着就很好了。
静临觉得现在的日子就很好,有知心的朋友,也有银子,虽然不多,但是凭自己的本事赚的,花起来很安心。
戚氏和柳平依旧是看不惯的,但也慢慢找到了相处的方式。
她想到这,看向窗棂缝隙里糊得翘边的棉絮,嘴角不禁勾起,柳平好歹没有白花她的银子,多少也能有点用处。
至于段不循……一想到他,静临的心便有些乱。
枕旁那方精致的錾银团花檀木箱子被擦拭得干净,那是段不循上次送的,里边还有一张他画的剪影。
“怎么,你不喜欢吗?”
他当时是这样问的。
“不喜欢。”
静临当时是这样回答的。
怪他的目光太过咄咄逼人,她不得不这样说。
此刻再没有一双鹰眼灼灼地盯着自己看,静临悄悄问自己,你喜欢吗?
“那要看是什么。”
她想了想,悄声自答。
人,不讨厌;他的追求,还有这些东西,很喜欢。
“我可真不是个好女人。”
静临眯起眼睛,狸猫似的偷偷笑了。
她纵容自己心中暗存的侥幸,期待日子就这样一直平静地过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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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片阳光灿烂的晴天下,泗芳正坐在窗前的软榻上,教小珠描花样。
玉藤打帘子进来,支小珠去外面玩会儿。
“娘子,奴婢这几日出去打听了,是找到了一位合适的妆娘,只是……有些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玉藤吞吞吐吐,将这些日子打听到的闲言碎语尽数说给泗芳听。
泗芳将这些闲言碎语拼凑成一个完整的故事,主旨是:原来能令段不循另眼相待的,还有冉静临这么一个人。
“娘子……”
玉藤觑着泗芳的神色,担忧地唤了一声。
泗芳强压下心中的复杂滋味,皱眉道:“他也是,什么样的好女子没有,偏招惹个寡妇。”
玉藤腹诽,您从前还是胭脂胡同的人呢,这会儿倒挑剔起这些没用的来了。
嘴上却只道:“要不,奴婢再去打听旁的妆娘?”
泗芳稳了稳心神,照着小珠刚才描的花样,刺下了第一针,“不用,就找她,你现在就去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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泗芳所住的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