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婆笑笑,“一开春就闹眼睛,老毛病了,没事。”
静临慢吞吞踅回家,刚到门口,便听到戚氏兴高采烈的声音,“哦呦,我们三秀真出息了,娘还是头一回,摸到这银锭子哩!”
戚氏说着又将那十两的中银锭子放嘴里咬了一口,又软又硬,暄得牙齿一阵麻,嘴忍不住咧开了花。
紧接着又不放心,道:“三秀啊,咱们见好就收,打双陆哪有一直赢的,都是有输有赢,下一次怕就没这运道喽!”
玩这个靠的又不是幸运,而是技巧,柳平心道,又觉得这道理与母亲这样的妇人讲不通,便索性一点头,敷衍答应了。
“你赌博?”
静临忍不住快走几步,到柳平面前亢声质问。
柳平眼神躲闪,脸一别,倒像是赌气似的没答话。
“你要死了,这么大的声儿!吓死人哦!”
戚氏扯着嗓子,想用更大的动静盖过静临。
“这是赌博!”静临怪叫一声,“自古败家由赌起,柳平,你是个读书人,这个道理还要我教你么?”
“自然不用!”柳平气愤道,“嫂嫂一介女流,管好内宅分内事便好,男人的事情,你少掺和!”
戚氏赞许地看了儿子一眼,又眼含挑衅看静临,“行了!我说老大家的,这个家还轮不到你当呢,别以为挣了几两碎银子就能骑到我们母子头上拉屎了,你瞅瞅,十两的银锭子哩,你那么能耐,咋不见你挣回来呢?告诉你,妇道人家还是安分些,别以为抛头露面几次,就能和男人平起平坐了!”
“好!”静临气得发抖,指着眼前一对儿颟顸的母子,“你们说的,往后家里的事我不掺和,你们也少肖想我的银子!”
看这十两银子你们能花到几时,看你的棺材本儿会不会教你的好儿子输光了!
静临将西厢房的门摔得山响,戚氏哼了一声,小声与柳平道,“三秀啊,这是最后一次,答应娘!”
柳平却故意提高的嗓音,“妇人之见!这世道谁不赌?便是朝中大员、翰林院的进士们还玩呢,哼!若只会死读书,将来到官场上连骨牌都不会抹、双陆都不会打,到底是寒酸腐儒,没出息!”
当初柳文龙就是用这话说服他的,如今他尽数搬来,用来说服自己的母亲,以及堵冉静临的嘴。
戚氏听得直眨巴眼睛,“真的假的呀?”
“那还有假!”
柳平没好气,“往后不该管的都少管。”
这话一半说给戚氏,一半透过不厚的门板,说给屋里的静临。
静临不由嗤笑,这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挑尽靠着女人养的小男人头一回赚到银子,便像是刚下蛋的母鸡,恨不得嚷嚷得全天下都知道。
好言难劝想死的鬼,他要赌便由他赌,将他老娘的棺材本都赌没了才好,到时候一拍两散,没有这两个好吃懒做的货拖后腿,她冉静临自己过日子,别提有多舒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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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初一,京城里的习俗是要串门拜年的。
柳家在宛平是大姓,规矩也多,这天要齐聚族长家拜会。
从前柳大郎这一枝阔时,阖族便要到他们家这大院来,齐聚前院卷棚,祭祖宗,给长辈磕头,吃年饭。
如今数柳祥这枝最争气,他老娘胡大娘也就水涨船高,成了全族的吉祥物,每年这个时候端坐正堂,听着一句接一句的吉祥话,受着一个挨一个的磕头,再就家长里短发表些高见,引得阖族老少频频点头,以为金科玉律。
戚氏和柳平提着四样礼去柳祥家,非要静临同去,说不去便是不知礼数。
静临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登柳祥家门的,而婆母与小叔又坚持,如此,便不可避免地爆发了一阵小小的冲突。
“若执意要我去也行,”静临道理说得累了,只好也用颟顸对付颟顸,“你们两个就做好让人家轰出来的准备。”
“你还能上天咋?”
戚氏拉着她的胳膊不放。
“是不能,可我能说些难听话,让你们姓柳的一年都晦气,做些莽撞事,让你们在阖族面前抬不起头,”静临盯着她的眼睛,顿了顿笑道,“趁你们不注意,往汤汤水水里加点东西,送你们全家老小上西天。”
这自然是气话,只是话里带着一股疯劲儿,在喜气洋洋的大年初一,听着让人毛骨悚然。
戚氏不由得松开了手,狠狠往地上啐了一口,嘴里念叨着“勿怪勿怪”,剜了静临一眼,与柳平两个去了。
“暂且随她,”戚氏出了门与柳平念叨,心想柳兰蕙的回信已经收到,这小贱人蹦跶不了几天了,“过几天有她好果子吃。”
柳平微蹙了蹙眉头,“好好过罢,少生是非。”
戚氏怪看了他一眼,“过了年托隔壁给你说亲。”
柳平一下子恼了,将四样礼尽数塞到他老娘手里,独自甩开步子,头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