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牢里,长条木板搭在石墩上,形成了一个简易的饭桌,上面摆着四菜一汤:一碟盐水煮蚕豆,一盘姜丝爆里脊,一盘清蒸白鱼,一碗山菌煨鸡,一钵粉圆甜汤。
段不循盘腿坐在地上,一口菜一口饭,将饭菜都吃得见底了,又端起汤钵,咕噜噜几口喝完,满足地打了个饱嗝。
泗芳就站在他前边,红着眼圈儿,“够么?不够晚上再给你送。”
段不循用手背一抹嘴,又用衣服揩手背,没接泗芳递过来的帕子,一边儿将空碗碟装进食盒,一边道:“不用,也没几天了。”
泗芳哽住,半晌后哭道,“何必说这丧气话!”
段不循收拾完,将食盒拎到牢门口,回到稻草铺前,又用衣襟擦了擦手,方才将上面一床小被子叠整齐,放到一边,坐下,“没几天就出去了。”
泗芳一愣,上前一步,“你说真的么?”
怕惊动旁人,她这句话问得头重脚轻,至尾音已经轻如蚊蚋。
段不循倒不在意,“听名安说,你相看人家了,对方是什么人?”
泗芳顿时尴尬,手脚都局促起来,“你……你知道了。”
虽则他早就说过,“嫁娶随你,只要提前知会”,此时相看旁人到底不合适,显得她无情无义——他还没死呢,她就上赶着找下家了。
可事情并不是这样的,是他冷淡在先的,若他肯对她有哪怕一点点的情爱,她也不会这样……她实在受不得孤衾冷枕的日子了。
泗芳想着便委屈起来,一边拭泪,一边赌气似地回道,“庄稼人,堂客没了一年多年,娶我做填房。”
“家里怎么样,可有旁的妾室,可有子女?”
段不循又问。
泗芳背微微侧过脸去,避开了与他目光直视,“家资还算殷实,有两个儿子,大的已经娶妻生子、分家另过了,小的才四岁,正是要人伺候的时候,他家没有女人,所以才托人来说媒。”
“唔,”段不循若有所思,“还不错,只是要辛苦你照看孩子了。”
“这算什么,”泗芳苦笑着顶了一句,“世上的苦都吃得差不多了才知道,辛苦反倒是最不苦的。”
她还是头一回这样说话,段不循忽然觉得,她倒也并非是个全然无趣之人。
因就面上泛起笑意,语气像是老友一般,“从前的事,他都知道么?”
泗芳没从他面上看出哪怕一丝一毫的不乐,心中的热意便也就渐渐地冷却了,冷静道:“应该是知道罢,想来媒人是说过的。”
“那不一样,”段不循道,“你得当面锣、对面鼓地,亲口与他说明白了,否则,和没说是一样的。”
“……有这个必要么!”
泗芳不快,有些不自在地背过身去。
“这是自然。”段不循倒是坦然,“是个男人都会介意。所以,你得提前将话说明白了,他既知情,往后过起日子来,你便也硬气。”
见泗芳背身不语,段不循一笑,“我也是这么一说,到底如何,还是听你自己的。”
“所以,你不娶我,是因为你心中也介意,对么?”
“那倒不是。”
既不是因为嫌弃,那便是因为不够喜欢了。
泗芳只觉得心里更苦了,嘴上却不愿意承认,冷笑一声,道:“怎么,旁的男人介意,官人倒是与众不同呢。”
段不循随手拈起一根稻草,“我从不看重这些。”
泗芳转过头来,眼中带着嘲讽,语气咄咄逼人,“官人眠花宿柳惯了,是觉得自己也没资格嫌弃旁人,对么?”
段不循吃了一骂,反倒嗬嗬地笑了起来,半晌方才停下,和颜悦色,“他们在意,是因为他们没本事,怕女人比较,我不是。”
泗芳愣住,随即忍不住噗嗤一乐,“官人身陷囹圄,依旧大言不惭。”
她回过身来,既不甘,又好奇,“那她呢,官人为什么不娶她?”
这回便轮到了段不循缄口不言。
他垂眸,看着手中的稻草,弯来折去,最后缠绕在食指上,“非是不愿。”
非是不愿,那便是不能了?
为什么,是她不愿意么?
还是她婆家不肯放人?
泗芳忍着心中的酸楚,琢磨段不循这句话的意思。
末了,她知趣地没有再刨根问底,转而道:“官人说不会再这里太久了,这话是真的么?”
段不循面上重又恢复了往日的神色,微微颔首,笑道:“只是不知道能否赶上你得喜宴。不过,我想即便是能赶上,你家人也未必欢迎我去,我便不去自讨没趣了。”
他以为自己是在与一个全然放下前尘的女友人说风趣话,以为泗芳的神情只是因为尴尬和羞涩,继续笑道:“放心,份子钱不会少你的,到时候教名安给你捎过去。西郊别业已经在你名下,权当是我的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