祥看到谢琅手中的信下方落款是“冉常”,心中隐约猜测到内容,便不接这个茬,道:“既如此,便多谢大人。只是您也看到,今日族中还有要事,就不多耽搁大人的时间了。”
说着,他便一手过来接谢琅手中的信纸,一手做出送客的动作。
谢琅手一撤,柳祥的手扑了个空。
谢琅微微昂头,居高临下地乜斜着他,手仍紧紧揽着静临,“好,那就等柳家处理完家事,咱们衙门见。”
说着,揽着静临便往出走。
柳祥立即旋到他身前,张开双臂,老母鸡一样拦住他的去路。小而圆的老鼠眼中射出寒光,似笑非笑道:“大人慢走,恕不远送。”
一指静临,“她是我们柳家的宗妇,不能走。”
“是么?”谢琅停住脚步,调转回身,冲着座上的柳老太爷道:“想必这位就是柳家的族长了。敢问族长,既然婚书都是假的,那么冉娘子还算是柳家的媳妇么?”
不待柳老太爷说话,冉宝儿已经挥舞着方才抢到手中的婚书,尖着嗓子叫唤起来,“谁说是假的!白纸黑字明明明白白,即便有笔误,也不能说是假的!”
她这副样子,实在是没有一丝一毫的可爱之处。
谢琅厌恶的同时,亦感到一种恶劣的快慰。幸好她是这副样子,以至于,他对她没有丝毫的愧疚之情。
“是么,你父亲冉常冉老先生可不是这么说。”
谢琅将信纸递给卢里长,这回卢里长再不敢拿乔,老老实实、一字一句地念了起来。
冉常畏惧冯象山的两把大刀,将这悔罪之词写得十分细致、诚实,从他是如何迎娶花二娘为妾室,到柳兰蕙如何强行抱走了刚出生的静临,又与他狼狈为奸,逼迫花二娘卖身牟利,再静临婚事的前因后果,交待得格外清楚。
谢琅先前已经看过一遍,此时再听人逐字逐句念出来,痛心之余,更觉后怕。
至亲的算计不是见血封喉的利刃,而是蚀骨腐魂的慢性毒药,隐藏在日常生活的每一句闲谈、每一顿饭食中,不知不觉间,就要了女儿家的身家性命。
静临早就对冉常这样的父亲失望透顶,此刻听了他如此清晰的“忏悔”,心中更觉讽刺。
原来他不是糊涂,只是放任。
卢里长念罢,祠堂里静了半晌,众人的目光齐齐看向柳兰蕙。或许收拾不听话的妾室和不老实的庶女算不上什么大恶之事,可是夫妻串通起来逼迫妾室卖身,这就有点悚人听闻了。
前因后果串联起来,即便是柳祥,亦觉得柳兰蕙这位堂姑母着实是太过阴险了些。
冉宝儿冲到卢里长面前,一把夺过冉常的信,看了一眼,随即将信撕得粉碎。
“假的!这是假的!我父亲好好地在留在家中打理铺子,怎么会莫名其妙地写上这样一封信,还千里迢迢地交到他们手中!诸位亲戚,莫要听信他们的一面之辞,就将脏水往我们母女身上泼!”
她知道谢琅的心已经不可挽回,此时理智稍稍恢复,声调降低,又哭泣道:“这二人当着大家伙儿的面……竟就如此,简直毫无廉耻!他们的话也能信么……”
谢琅冷笑一声,“你说得对,的确是假的。”
冉宝儿一愣,便见谢琅手中不知何时又出现一张信纸,“正是怕有些人毁灭罪证,在下提前誊抄了一份。这份才是冉老先生的手迹。”
不待冉宝儿去夺,谢琅早将信收好。
“是非公道,自在人心。诸位信与不信,都并不重要。即便冉静临曾经是柳氏的宗妇,如今柳茂已死,亲戚之间再无情分道义可讲,她便或再醮,或分家另过,都与诸位无关,不是么?”
若你们横加阻拦,那便带上东西,官府见了。
这是谢琅的言下未尽之意,柳祥和柳兰蕙都听懂了,只有戚氏以为事情有了转机,欣喜道:“那还分啥家呀,搁一块过不挺好!”
她还以为自己的目的是达到了,既震慑了冉静临,教她不敢像从前那般嚣张,又能老老实实赚银子孝敬自己。
柳平还未娶亲呢,若是没了这么个能干的嫂子,他们家只怕是就要卖祖宅了。
谢琅低头,轻声问静临,“你要回去么?”
静临便如受了惊的小鹿,睁着惊惶的泪眼,“不、不回去,日夜辛勤,尚有欲加之罪,若是再回去,怕就要粉身碎骨了。”
说罢,她轻轻从谢琅怀中抽身,与他盈盈一拜。
“今儿个趁着卢里长与谢大人都在,请二位与我做个见证。从此以后,冉静临与柳家阖族,再无半分瓜葛!从此桥归桥、路归路,各过各的日子!”
卢里长为难地看向柳祥,又看向谢琅,末了只得“嗯”了一声。
谢琅便急忙将静临扶起,“好,今日我和卢里长就为你做主。诸位都听好了,从今往后,冉静临与你们柳家再无关系。若再无端纠缠,休怪本官翻脸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