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面前又多出两双脚,其中一双绣鞋上的柿柿如意纹样格外精巧,可惜遭了雪污,脏得不成样子了。
她直起腰,抬眼一瞧就怒了,冷声道:“你们又回来干嘛。”
说完这句,似乎想到了什么,脸上一红,呼吸就有些粗重了。
夏瑞珠仿佛没有看到她的窘迫,再次朝她郑重福礼,“张妈妈,是我害你受苦了。”
“七姑娘,我可受不起你的礼。原想着做件善事,没想到惹了好大的灾祸。”
张翠枝愤愤说着,转身就走。
她想,这礼她应该受的,就为着替她挨的,现在还火辣辣疼痛的脸颊。
“你打扫的是夫人撤下来的饭食吧,有鱼有肉,好像还没动过,就这样白白糟蹋了。”
张翠枝脚步一顿,红肿着一侧面颊都气笑了,转身就把手上的簸箕直直递过来,“怎的,七姑娘还想拿回去吃了!”
她的这个笑容极尽嘲讽,红豆忙跳了出来,“张妈妈,我家姑娘这么有礼的对你,你……你……”
她实在不知骂什么话出来,看到脏污的簸箕递到姑娘面前,心里一阵阵的难受,眼泪都掉了出来。
酱烧鸡肉块、酱烧鱼段、羊肉块炖豆腐,嗯,还有白菜清炖鸡块,主食是蒸饼。
夏瑞珠却是认认真真把簸箕里的狼藉看过一遍,心头已是大安。
夏府当家主母的晚食,应该代表着这个年代的饮食水平吧。瞧这红兮兮不知什么酱煮的鸡块、鱼段,换她也会没胃口,要说还算不错的菜,应该是羊肉炖豆腐,可惜豆腐也煮老了,羊肉里好像还加了什么调料,一股腥膻味浓烈。
“姑娘我们走,不求她了,竟然这样对你……”
红豆哭了起来。
夏瑞珠却是微微摇了摇头,从簸箕上收回来的目光静静移到张妈妈脸上,甚是平静地说道:“夫人今儿晚食没用吧,要是这时能进个可口的小食上去,张妈妈,你想接许香婆的花木差事应该会有些眉目。”
张翠枝一怔。
红豆的哭声一收,眨巴两下眼睛望向她的姑娘。
姑娘就站在那儿,没有因眼前的脏污后退一步。
“我近日学了一道小食,小吊梨汤,可以煮了给张妈妈尝尝。”
张翠枝怔然过后又笑了,“七姑娘,你别又来哄我这老婆子,什么小吊梨汤,听都没听过,怕不是你编出来的瞎话吧。”
“你,你个老婆子真不晓事……”
红豆又跳了起来,气得面红耳赤,“姑娘说会就是会。”
夏瑞珠摆了摆手,拦下要往张妈妈冲去理论的红豆,笑着往前一指,“张妈妈,你瞧那是什么?”
顺着她那细细指尖瞧去,张翠枝的目光落到了一侧假山石边,上下左右扫了几圈,满是疑惑。
平平无奇盖着厚雪的山石旁长着一株落尽叶子的石榴树,因着没有打理,枝节横生,乱蓬蓬的。
“石榴树下的那株小灌木,上头还挂着的两颗小红果子。”
夏瑞珠一笑,说明道。
张翠枝忙把目光往下移,等看清了,不由很是不屑地笑了起来,“一株杂草有啥好看的。天气这么冷,两颗狗女乃子倒还挂着。”
“狗女乃子,这名字有趣。你听好了,这红果又称枸杞,枸杞子,摘采下来后放苇席上,阴凉处晾干了,就是一味中药,性平味甘,归肝、肾、肺经,有清热止咳明目之功效。而我说的小吊梨汤中,就得用上这一味枸杞子。”
张翠枝的目光在两颗红通通的狗女乃子上看了好一会儿才慢慢转回来,有些迷惑地盯着眼前的姑娘,“你,你这瞎话……”
她有些说不下去了。
“红豆,把那支喜鹊登梅的银簪子拿出来给张妈妈。”
“姑娘,这可是姨娘最后一支银簪了!给了这个我们就什么都没有了!”
“用这支银簪能请到大夫,那也值了。”
夏瑞珠从极端不舍、死死攥紧的红豆手上扒拉过银簪,递到了张翠枝手里,“拜托张妈妈,给我找个厨间,也好让我展展手艺,小吊梨汤这时候给夫人进上去,是极好的。”
红豆根本没想到,她会跟着姑娘来到了府西侧的粗使下人院。
虽说姑娘现在住的院子够破够偏,可,可跟这低贱的粗使下人院还是不一样的。这里头住的都是什么人,府里洒扫的,浆洗的,甚至倒夜香的。
金贵贵的姑娘怎么能踏足这里。
红豆看着前头自顾走得飞快的张妈妈,还有沉默着一步一步吃力跟住的姑娘,一颗心象现在的暴雪天一样,瓦凉瓦凉的。
她的耳边好像还回响着张妈妈气鼓鼓的一句话,“七姑娘要是耍了我这个老婆子,那在府里的日子怕是更加不好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