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有些模糊,脚底下软绵绵的,要不乾刀能时不时支撑一下,林莫觉得他快要倒下了。
他靠着一处院墙停了下来,深呼吸一口,冰冷寒气顺着鼻孔入肺,使得昏沉的脑袋清醒了几分。他抬眼四下里一望,顿时明白,他正处清泉街和长信街的路口,往右去,竟又是那姑娘所在的府邸。
怎么又转到这里来了。
他抬手敲了敲脑袋,突然觉得有些好笑。
他真得低低笑了起来。
现在,是要选择他的埋骨地吗。
往后走,可以直达坊门,出了坊门往右,就是东城门,春明门,只要一出春明门,那就是鱼入大海,可他知道,想要出坊门,简直难如登天;而往左边,兴庆湖畔的镇国公府,正是追捕令所出之地,戒备森严,一只蚊蝇也飞不过去吧;往前走,倒是可以选条兴庆湖的小溪流,顺着溪流漂出,可至城外龙首西渠,也是一条生路。
最好的,最近的,就是那姑娘所在之处。
那个偏僻小院。
也是顾启明所在之处。
林莫的脚步往右侧走了过去,走不得两步,他又停了下来,最后微微摇了下头,转身顺着长信街往前。
一步又一步,踩在积雪上,就象踩在流沙上,只觉得整个人往下陷。
林莫终于走到了一条小河边。
河滩积雪堆叠,有枯萎的草茎顽强支楞着,水深处波浪翻滚,映着冬日阳光,耀得人睁不开眼。
林莫往前挪动了两步,踏到一块河石上,顺着河道望去,干枯树桩、残破苇丛,就是缺少一条小舟。
他觉得应该先去搞一条小舟来,才能逆流而上。
林莫思考着,眼前景物渐发模糊,身体晃了两下,就要往水中栽去。
忽然,一人急扑过来,喊道:“哥,别。”
顾启明在最后时刻终于拉住了林莫的胳膊,往后一拽,把他拖了回来。
两人双双倒在河沿边。
顾启明抱紧他,眼泪已是流了出来,“哥,我终于找到你了,你可千万别寻死。”
“咳,我没寻死。”
“那你为何往河里跳!”
“我是看看有没有小舟。”
林莫想笑,却连提起嘴角的力气都没有了。
“看小舟也不用往河里跳。再说,前头我都去过了,龙首渠那头全是周家军,张着渔网等咱俩呢。”
“那真是可惜……”
林莫嘴唇微微翕合,声音破碎不可闻。
“哥,哥,你醒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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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金氏觉得有一股邪火在胸口烧着,烧得她一夜未眠,坐立难安,清晨起来,腮帮肿得更大了,隐隐泛着红亮,象个熟透了的烂桃。
她找着副狗皮膏药,剪个圆型,在烛火上烤软了,贴在腮帮上。
对着铜镜左右看了几道,心气越发不顺,只怪当初那个铃医太不讲究,竟不知哪找来的红纸做的膏药,贴在腮上,倒活似那街头卖艺的丑角。
有心撕了,可一扯嘴角,牙龈处尖锐疼痛似要刺破脑壳。
“老大家的,老大家的……”
正屋里刘嬷嬷叫魂似地喊了起来。
张金氏不理她,慢条斯理地把妆匣合上,又照了两遍铜镜,起身理了理新做的天水碧洒金马面裙,才捏着小步走出了屋子。
“大姐,早食已经做好了。”
一道恭敬的声音传来,妯娌鲁巧姐已候在正屋台阶下。
“你自己用吧,我进府吃。”
张金氏轻飘飘说完这句,下巴昂得高高的,只用余光扫了她一眼,如愿见到那颗脑袋仿佛细脖颈折断似得垂了下来,心头莫名快意,提步进了正屋。
“娘,我牙疼,一晚上没睡着。”
刘嬷嬷正勒着抹额床上半躺着,哼哼叽叽,“老大家的,你帮我跟太太告声假,今儿心口疼得哟,怕不是阎王要来拿了我这条老命了。那个花木差事你再去打听打听,怎让张翠枝得了去,她这一个天天只知道洒扫的,会烧什么梨汤了!这背后伸出来的爪子呀,一定要给她撅折了!”
“娘,放心吧,我早让木香下人院问去了,消息一会就来。小厨我管着,大厨那儿她又进不去,估摸着也就在下人院捣鬼了。”
张金氏并不进内屋,只在门口靠了,说完这句见刘嬷嬷又哼叽起来,转身就走,“娘,那我进府去了。”
“唉,怎走这么快,我还没交待完呢……老二家的,你个遭瘟的,早食还不给我端进来,想饿死我啊……”
张金氏轻轻一笑,见着鲁巧姐着急忙慌地去取早食,目光在她那双小脚上打转了两眼,脸色又阴沉下来。
她金二妮出身庄户人家,能做到五品官府里头体面的管事妈妈,是庄上那些姐妹们想都不敢想的,这辈子要说最大的憾事,那就是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