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你起来骂我,骂我不孝子,骂我纨绔,你平时不是最爱揪我耳朵骂我的吗,怎么这次不骂了……”
周府嫡次子周仕朴跪在台阶上,拉起周夫人的手掌就往自己脸上扇,“母亲,我就是个纨绔,我没用,你骂得对,你打我,起来打我呀……”
“二公子,夫人已经走了,你别折腾她了。”
小厮周觉跪在少爷身后,已是哭得气都喘不上来了。
“母亲最怕疼的,她撞上去的时候多用力,脑袋都瘪了,该多疼啊……”
周仕朴伸手轻轻撩开覆在周夫人面上的发,鲜血淋漓下发现那双眼睛还直直睁着,这一眼,几乎令他昏厥过去。
母亲瞪着双眼,仿佛还在怒斥他不听话。
“二公子,你的头发!”
周觉用袖子抹着泪,一恍眼,竟发觉他家公子的乌发中有一缕竟然白了。
“二公子,小小姐她,她……”
管家周柄跌跌撞撞跑了过来,嘴唇哆嗦,几乎说不出完整的话语。
周仕朴木木抬起头来。
“小小姐她,她没了。”
周仕朴的身体晃了一下,面色由惨白转为蜡黄,噗一声喷出一口血来。
“二公子。”
周觉抢上前,扶住了他软倒的身体。
“二公子,你千万要保重自己,夫人、小小姐她,都赖着你张罗呢,还有老夫人,这可怎么熬得住啊……”
周柄跪了下来,哀声泣道。
周仕朴支棱起身子,推开周觉搀扶,伸手轻轻抹上周夫人眼皮,把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合拢了,随后曲膝抱住周夫人,使劲站了起来。
周觉和周柄同时伸手,却被他躲开了。
正要跨入门槛,突然传来一道尖细嗓音,“圣上口谕,周府接谕。”
周仕朴慢慢转过身来。
一个白面无须的青衣小太监领着一队着金甲羽林卫,抬着个大木箱站在台阶下。
目光相对,气氛沉凝。
周仕朴的视线落到那个大木箱上,随后浑身一个哆嗦,他猛然抬眼,望向小太监,却见他有些不适地撇开了头。
犹如一道雷霆劈在天灵盖,这一瞬间,周仕朴心如明镜。
他的身体开始颤抖起来,几乎站立不稳,整个人后退两步,勉力支到门框上,随即慢慢滑了下来,从喉咙中爆出一声嘶喊,“父亲。”
轰隆。
一声闷雷震响在京都上空,黑云密布,片片白雪再次飘降下来,很快,屋檐、墙角,俱都成了一片白色。
周仕朴在管家小厮等人的协力下,浑噩跟了进去,放下母亲,跪在首位。
小太监尖细嗓音在空阔阔的正厅无情响起,“圣上口谕,左佥都御史周慕英忠勇体国、一心为公、敢于谏言,是个好臣下,特赏赐黄金百两,好好安葬了吧。”
父亲的一生就这样结束了,最终得了个好臣下的夸奖。
对了,还赏赐了百两黄金。
够多了。
哈哈哈,够多了。
周仕朴想笑。
他真得笑了起来,宛如一个疯子般笑了起来。
“公子,你的发……”
跪在后面的周觉禁不住高呼起来。
少年郎尚未束冠的乌发眨眼间全都白了。
白发红衣,苍颜鬼态。
他狂笑着,恍如吸血恶鬼、森殿阎罗,“好好安葬了吧,好好安葬了吧……”
青衣小太监吓得往后退开好几步。
“二少爷,老太太不行了,你快去看看吧。”
有丫鬟哭喊冲进来。
狂笑声终于止了。
青衣小太监暗松口气,一挥袖,带着羽林卫快步离开了这个让人不适的厅堂。
厅堂上摆着那只大木箱。
周夫人合着眼睛无知无觉地躺在那只大木箱旁边。
周府从这一刻败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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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仕朴扑到老太太床前,只见老夫人全身都在抽搐,面色涨得通红,嘴巴往右歪斜过来,右边那只眼睛木木的,似乎连眨动都不会了,嘴唇颤动间,含糊吐出几字,那声音模糊不清,好象只是动物嘶叫。
“祖母,祖母你说什么,不要吓孙儿,祖母你不要死。”
周仕朴狂吼起来,“快去请大夫,请大夫……”
丫鬟们的惊哭,管家小厮们的应答呼声,隆隆如雷降,全都轰在他的脑门上,周仕朴跌在脚踏上,眼前一阵阵发黑。
他好象还坐在那个暖融融的花厅内,棱格花窗透着暖阳,他双腿翘起搁在桌上,整个人窝在阳光中舒服地只想酣睡。大哥却起身,把他双腿摆了下去,又啰噪如妇人般念叨他要多读书。
读书,读书……
谁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