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排完燕僖居等一干奴婢的差事,令宛刚抿了一小口茶,便听外面丫鬟来报,说是五小姐和七公子请安来了。
认亲之日令宛便见过沈棠和沈怀安。印象不深,只记得沈棠略显别扭地叫了一声“母亲”,以及沈怀安病怏怏的小脸。
坦白来讲,面对一个只小自己两岁的庶女和一个不满十岁的庶子,陈圆圆也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方式和他们相处。但老夫少妻之下,她那夫君的后院,她倒底还是避不开的。
许令宛暗叹了一口气,吩咐红月出去亲自将他们带到正屋的西次间,自己则略整了整衣裳先去屋里等他们。
不多时,沈棠和沈怀安就在红月的引领下过来了。
今日沈棠梳单螺髻,着白底绡花衫子和高腰葱绿间色裙,素淡清雅装扮让她整个人如月下一杆修竹,行止间风采皎然。
有这样品貌周正的继女,令宛也不自觉带入了“继母”的角色,一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骄傲感油然而生。
许是感受到了许令宛的目光,原本一直低着头垂眸不语的沈棠微微抬起眼,在看见令宛的一刹那,微微失神。
而令宛则对着她探究的目光,粲然一笑。
多年前陈圆圆曾看过一档歪果仁在中国的节目,节目的内容已经忘得差不多了,但是有一句话她却始终记得。那歪果仁说:“在中国,为拉近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人们通常会用‘吃了什么’作为开头,而英国人则喜欢用‘天气怎么样’”。
现在许令宛就端直着身子,一一询问沈棠和沈怀安早上吃了什么。
在听至沈怀安只吃了“两只小馄饨”时,令宛的眉头终究是皱了起来。
吃得如此少,怪不得身体如此瘦小羸弱。
陈圆圆记得,沈怀安已经八岁了。八岁的小男孩,正是生龙活虎,狗都嫌弃的好动年纪,但沈怀安给她的印象总是暮气沉沉愁郁不展的,没有半分小男孩应有的朝气活力。
“怀安,是早上的饮食不合胃口么?”他身边的婆子还在夸耀沈怀安日日读书要读到子时,令宛忍不住出声打断。
“没有。”听到年轻的嫡母忽然发问,沈怀安小声道。
身边婆子满口夸他“勤恳上进”,说“七公子年纪小小就知道勤能补拙”,这些本就让他一张小脸涨得通红。虽说他确实不如嫡兄那般天资聪颖,但他也是有自尊心的,何况他也听得出 “勤能补拙”后面的笨。
看见沈怀安如此别扭的模样,令宛便不作深问,微微侧了侧身子,向他身旁的婆子看去:“李妈妈?”
李妈妈垂首应在,神情不复刚才热络。
刚才新夫人当着一众人的面忽然打断她,她好歹是先头夫人看重的婆子,何曾被这样当众轻慢过,是以言语间不觉也有些忿忿。
不过那忿忿就一时,新夫人接下来的话让她顿觉后背起了一层冷汗,听得新夫人笑道:“李妈妈不照顾好七公子身体,倒一心关注着七公子的课业。我竟不知,燕僖居何时出了个女夫子?”
此话一出,李妈妈浑身一震,冷汗直流。她是照顾七公子管事妈妈,自然是以照顾好七公子为己任,七公子的读书教养一事,自有府中的先生和嫡母,什么时候轮得到她一个下人来置喙了。
可是,先头的王氏确实喜欢李妈妈这样当众讲七公子是如何用功的。教养子女,不就是嫡母应该尽的责任么?
李妈妈眼珠一动,很快就镇定了下来,扯了一丝笑容,回道:“是奴婢多嘴了。只是先头夫人很是关怀七公子的学业,是以奴婢今日多说了些。”
呵,这话说得,好像她这个继室就不如王氏那样温良淑德、望子成龙一样。
令宛心里一声冷哼,她自知弯弯绕绕的路子比不过这些长年在内宅浸淫的妇人,于是便故作无知地单刀直入道:“勤能补拙?我们怀安是个端正聪颖的好孩子,拙在哪里我倒不知。”
说罢,望向那个小小的身影,柔声又问:“怀安,是先生说你‘拙’了?”
对上嫡母明亮调皮的眼神,沈怀安心下一暖,轻咬着唇摇摇头。
见此,旁边的李妈妈脸色一白,再也不敢拿乔,忙跪了下来,道:“是奴婢说错了话,奴婢识字不多,看着七公子日日如此用功,便想到了‘勤能补拙’这个词,是奴婢失言了!”
令宛心里一阵冷笑,好个聪明、脑子灵光的妇人!自知令宛在“拙”上做了文章已然讨不了好,毕竟“勤能补拙”乃自谦勉励,被他人这样说出来那就有“笨”的意思了。她哪里是识字不多,分明就是明白得太多了。
令宛想起俞妈妈曾经和自己的说,沈二爷的嫡长子少有才名,是世家里排得上名号的少年英才。面对如此优秀的儿子,王氏想必也是乐意听到人家说庶子是“勤能补拙”的吧,不然,怀安身边的李妈妈怎么能将此话说得如此平常正常?
令宛看了她一眼,今日该敲打的也敲打了,便打发了她去外头等着,转头细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