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莎说去见个老朋友,但那朋友我又不认识,怕尴尬,也不好意思白吃人家一顿饭,就找理由留在酒店了。
我想要是换成伊莎处在我的位置上,她可能怎样都是自在的,能从容社交,结交新朋友。
可我不行,这几年虽然是在工作,我看起来是不内向,可真实的格子间,对我其实越坐越社恐。
我甚至感觉自己的社交能力,已经退化到大学之前,开始再度认为自己不需要新朋友了。
一个人在酒店房间百无聊赖,还好有白天那个神经病真的在给我讲故事。
他就是倾诉型的聊天对象,遇上我像遇上泼水节,开始把自己这短短十七年的经历,一股脑地全倒给我。
我对任何人的十七岁,都本能地好奇。
他说他小时候就遭遇了校园暴力,告诉父母,但父母一直忙工作,觉得就是孩子的小打小闹,没太放在心上。
我问他是什么样的校园暴力。
他没告诉我具体。
那我就有些不信,可能这都是编的。我警觉回归,想这个男的兴许就是编个可怜人设来搏取我的同情,使我放松警惕,然后再对我进行经济诈骗。
听伊莎说过,现在的很多骗局,都是主张攻心为上的。
攻心,这是这个时代的风气。
我也装模作样地回他,场面话,让他想开一点,都过去了,毕竟现在已经远离那些暴力。
他就更打开话匣子,开始讲他有多么不喜欢当时的任课老师,说那个老师从来不会为他做主,反而偏心班上的一个有钱人家的孩子,所以他有次就直接给相关部门打电话,把这老师举报了。
举报得很有成效,班上换了一个老师,可是新老师他也不喜欢,就又去举报。
没过多久,他就被退学了。
这里面是有因果关系的,可是他不懂,他只说学校没人理解他。
我边看边对手机屏幕皱眉,他也真是奇葩。
虽然在生活中,我也经常听到“举报”这个词,可是真让我去做这件事,我还有些畏手畏脚,我反正不太信任这种机制。
事实也证明我想的一点都没错,这神经病不就是一个血淋淋的例子吗?
我又装模作样地回他,让他继续想开一点,都过去了,毕竟现在已经远离那些老师。
我重复,可他察觉不到我的重复。
如果他就一直对我分享经历,满足我好奇吃瓜的心态,那我还能继续和他聊下去,可是他突然开始问我,问我此时在哪里。
“我住哪里和你有关系吗?”
“姐姐,明天我就要被他们带回去了,要是有机会,我就再跑出来见见你。”
“‘他们’是谁?”
“爸爸,哥哥。”
“那你应该听他们的,你才十七岁,他们是在帮助你。”
“姐姐,我身份证上算下来是十七岁,但那是别人给我的身份证,我不一定真的就是十七岁,你觉得我说得对吗?”
他说得我冷汗直冒。
他这什么意思?
身份证是假的?
他的爸爸或者哥哥,给他的其实是别人的身份证?
不对,身份证上的照片就是他自己……
我思路一卡,忽然就有点受不了自己的一惊一乍,回他:“无论是不是十七岁,他们是你的家人,你应该听他们的。”
“姐姐,为什么呢?”
“家人又不会害你。”
“你怎么知道他们不会呢?你家人没有对你不好过吗?”
我要命地哑口无言,谁没被家人伤害过?
童年时的成长,成人后的选择,我反正是在家里才更无法自保的那一个。
我没心情再给这个陌生人回消息了,手机一关,打开房间的电视看起电影来,边看边想着伊莎,心里才慢慢平静下来。
在这个陌生的城市,她独自跑去一个陌生的餐厅,却一点都不为难,手机上查好位置和路线,就轻松出发了。
可如果是我,哪怕自己也查好位置和路线,但我就是会怕那地方第一次去,我可能会找错,可能会迷路。我非常不信任自己,做任何事都希望有人能陪着我。
有时我也知道自己顾虑太多,其实还是胆怯,可我没有办法,我就是没办法从容地生活。
可是伊莎,她这几年,是越来越从容了。
高中的时候,我觉得我们俩半斤八两,也都是不怎么爱说话的。可是也不知道我们之间的距离,是在什么时候被拉开的。总之,我比较着比较着,忽然就发现她越来越张扬,越来越明艳了。
在这种变化里,我觉得自己越来越追不上她。
工作能力,生活能力,甚至是爱情,她的前男友秦桉,在我眼里是一个不可多得的理想对象,可伊莎就看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