碗毒酒,很快就没感觉了,黄泉路上也不会孤单。”
说完,便有人呈上托盘,上面放着一只瓷碗。陆祈安将瓷碗推到她眼前,又问:
“妹妹可还有话要说?”
杜玉岚盯着那只瓷碗,忽地全身发冷,她和她父母,兄长被一同从牢房里带出来,如今半炷香时间已过,她真切地感受到他们已先她一步离去,天地间,只剩她一人。杜玉岚咬紧嘴唇,拼命压下那阵颤意。
她这五日本已想明白了一切,同她爹骂皇帝,骂狗官,宣泄一通后心里便静了许多,她爹娘小心翼翼地提起陆祈安,她只是摆手,说不念了,但恨,可恨有什么用,她只能当那时瞎了眼。
杜长明叹息道:“官场上,最谈不得情义二字,我为官十载,才懂了这个理。被亲近之人算计,可恨,但莫要拿这份恨,毁了自己。”
她那时应下了,可如今她后悔了。
既然杜家人死了,那么活着的人也不得安生。
“陆大人,民女既知已无生还之望,死前希望大人能念往日旧情,解民女心头之惑。”
她抬眼一笑,语调轻快好像平日里闲聊,陆祈安微怔,点头道:
“可。”
“陆大人只需回复是或不是,其余的无需多言,”杜玉岚补充道,对面一刹那怀疑和警惕的神色让她的心情转好。
“陆大人本就是五皇子的人吧,民女说的是三年前,陆大人假意支持太子,实际上已为五皇子做事了。”
话音未落,陆祈安的身体陡然僵直,他脸色骤冷,森然开口:
“谁告诉你的?”
“我猜的,大人不必在乎一个将死之人说的话,只要回答是,或不是。”
杜玉岚没有意识到她带上了往日的骄横,双眸紧紧锁着他,脊背挺直,如一只蛰伏准备扑食的野猫。
陆祈安突然有了兴致,向后倚靠,笑着开口。
“是。”
“那些谋反的信也是陆大人的手笔吧,”杜玉岚回想她看的信纸,“模仿旧党人的字迹,编造谋反之事,为彻底清理旧党找一个借口。”
“是。”
这回陆祈安直接认了,话调丝滑如水,眼里兴味愈浓,“妹妹还猜到了什么?”
“还有”,杜玉岚心头一痛,试探开口:
“杜家原本不在清理名单上,但陆大人曾经与旧党杜家交往甚密,抄检杜家不过是为了向皇上表明衷心。”
话落,一室死寂。
烛火愈发微弱,烛油滴下,把桌子燎了几个黑点,杜玉岚心如擂鼓,手指扣紧桌角,指节已然泛白。
陆祈安终于点了点头,眼里的惊奇不加掩饰,他用从未有过的目光打量她,连连赞叹道:
“都猜对了,妹妹好生聪慧,倘若妹妹是位男子,我兴许会坐立不安呢。”
杜玉岚一下子泄了气,猜想被验证,悔恨之余,她竟有了丝拨开云雾见青天的快意,这点快意把对死亡的恐惧都冲散了大半,她端起瓷碗,手腕微晃,仿佛在品一壶美酒,最后看向对面时,眼里是玉石俱损的暗芒。
“即便我不是男子,大人也该坐立不安了,大人试想,一个连自己的青梅竹马和有恩于他的岳父都要主动除去的人,皇上用起来是否会忌惮呢?”
陆祈安眼眸一颤,下意识去夺那个瓷碗,但杜玉岚动作更快,早已一饮而尽,“哗啦”一声,与碗一同跌落在地,蜷缩成一团。
一束火苗自喉口升腾,瞬间蹿至全身,她感到又辣又烫的痛感,恍惚间竟嗅到一丝焦味,她忍不住尖叫,涕泪俱下之时,神
经像琵琶弦般被拉扯了数下,接着所有感觉如潮水般逝去。
黑暗来临时,杜玉岚听到陆祈安的声音,似是喟叹。
“杜玉岚,你比我对付过的所有人都要聪明,可惜了。”
自入夜便淋漓不绝的雨,终于在卯时停了,车棚上的水珠一颠便落在窗上,激起不大不小的声音。厢里的软榻上,杜玉岚慢慢睁开了眼。
喉间似乎仍留有焦灼感,她轻咳一下,有些干痒,刚撑起身子,便有一个水壶递到她眼前,水壶后是她哥杜琢的俊脸,褐色眼眸,头发束起,满是少年意气。
“眼下还未出城,小妹可以再睡会儿,到时我会提前叫你。”
杜玉岚回神,接过水壶喝了口,恍惚感慢慢散去,眼里清明了些。
距她重生已逾半个月,她仍有种恍惚感,时常抱着爹娘哥哥不撒手,盯着院里一棵老桃树看一晌午,杜琢先是笑她痴傻,又被她唬得叫了大夫来看,大夫说不出缘由,只道是受了惊吓,开了安神的药喝下。
眼见她神情萎靡,杜琢便回了楚家的探春的请帖,说什么也要带她出去走走。
鼻间的香气淡了些许,香炉上腾起纤细的白烟,打一个转便散了,杜琢解开香袋,往里添了点,又嘱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