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送来的饭食谢父只囫囵刨进腹中了事,那道冬瓜虾皮汤也只浅抿了几口,便匆匆回到了书案边上。
昏黄灯影下,鬓发花白的谢父仿佛不知疲倦般地翻阅着卷宗,不时还写下批注。
他握笔的手是极稳的,纵然冷风侵扰,也未见他的手有何变动。
才吩咐谢五弄些炭火来,回身便见谢父眉心紧锁,沾了墨的笔也悬在半空,任墨点滴落。
“父亲?”谢明秀两道柳眉敛起,又唤了一声,“父亲在想什么?”
眼瞧谢父骤然面色大变,谢明秀心中也无端生出些不妙,她凑近了看——
被摊开的卷宗上,赫然写着:庆六年春,遇山洪,死四十,伤七十有二,失踪者……
后面的字被墨点染黑,已看不出原形,但仅凭前头几句话,已足够在谢父同谢明秀心中掀起轩然大波。
“谢五!”
望着一老一小的脸上如出一辙的凝重,小跑了来的谢五满脸惊诧,“老爷叫我?”
谢父快步上前,急切问道:“昨日你说阳山已连续半月阴雨绵绵?”
谢五点头道是。
谢父面上又是一凝,那头谢五还在自言自语,“昨夜我还同周妈妈说,想是天公作美,知道老爷要来,专门晴了一日呢!”
见两人皆不说话,谢五小心翼翼地问:“明姑娘,怎么了?”
谢明秀没有回答,两道柳眉几乎要拧在一块儿,她上前扶住谢父,“父亲......”
“无事。”谢父安抚道:“便是有山洪,也断不会在这一夕之间发生。”
冷风如发了狠性般地拍打着门窗,谢明秀不自觉松了手上的力道,她小退两步,默默看向谢父——
暗影下,谢父神色愈显凝重。
他似乎并未察觉,方才还在他身旁的谢明秀,早已离他远去。
“谢五,你跟我去看看!”谢父眉心紧拧,“明儿带人先回......不,还是将家中人都接来衙门,明日再回!”
急风裹着骤雨,几乎要将屋内的烛火吹灭。
默默无言了许久,对上谢父坚定的眼眸,谢明秀微微叹了一声,随后她上前一步,仰头道:
“还有周妈妈的儿子,他身健体壮,父亲也带了他一道吧,路上也有个照应。”
谢父系上披风,急匆匆离去。
如意在旁吓得不敢吱声,直到谢明秀连唤两声,她才回神,“姑娘……老爷,老爷不会出事吧?”
“慎言!”谢明秀心下骤然缩紧,脱口便是呵斥。但她自小丧母,一应学识礼仪都由谢父亲自教导,学足了谢父的冷静。
此刻便是她心中再如何担忧,面上也未显露分毫,“我们先回家,将周妈妈她们带来衙门,倘若真有什么,彼此间也好有个照应。”
如意忙称是。
但急切切的雨是越下越大,油纸伞已拦不住了,还有那不曾有一刻停歇的厉风,扑在人脸上当真是如白刃剜割一般。
如意满眼都是心急,跺跺脚,“姑娘,风急雨大,还是我一个人回去吧!”
“你先莫急,容我想想。”谢明秀咬唇,“我记得来时,前门处放着几件蓑衣……”
她的话还没说完,如意便眼前一亮,油纸伞拦不住雨,蓑衣却要方便许多!
轻巧地一闪,不待谢明秀作何反应,如意便没影了。但想也知道,她定是跑去前门拿蓑衣去了。
果不多时,如意便抱着两件蓑衣回来了。
她是冒着雨去的,又急着回来,此刻全身湿透,发梢面庞,无一处不滴着水珠。
恍一瞧去,她那雪白的牙齿都在打颤。
容不得细思,谢明秀快步上前接过蓑衣,又解下披风,不容拒绝地为如意披上,“晚些时候接了周妈妈她们过来,要让周妈妈熬一记浓浓的姜汤驱寒才好。”
蓑衣宽大,身量娇小的主仆两个竟险些撑不起那蓑衣,只好双手拢着,才不至于松垮垮的,避不了雨。
两人一路互相扶持,终于摸到了大门,可谢明秀却被个身形怪异的黑影撞倒在地!
顾不得拢住蓑衣,如意扶起自家姑娘,冲那黑影厉声喝问:“你是何人?!”
这一撞并不碍事,谢明秀拍拍如意以作安抚,上下打量那黑影后,肯定道:“李班头冒雨前来,是为何事?”
悬挂的灯笼摇来晃去,映下的光晕也模糊不清,但被谢明秀一口道破身份,李班头有些惊异不定,他想凑近了瞧,却被横眉倒眼的如意拦了回去。
“你这班头好没礼数,撞了人不说道歉,反倒还唐突起来!”
被个半大的姑娘如此斥骂,李班头面上有些挂不住,他努力站直身体,蹩脚作了个揖,“我实在有急事,请姑娘勿怪。”
方才他佝着身体,如意只觉得此人怪异极了,但现下他站直了,如意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