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林管家在前面带路,答道,“夫人与如夫人都怀了身孕,已经三个多月了。”
安川突然问道:“听说,两位夫人的胎位都不太稳?”
她有些诧异,不知他为何突然关心这种事,更何况,出于礼仪,也不该在这里问这句话吧。
林管家似乎也有讶异地转头看了看他,见他正也看着自己等着答话,只好道:“没错,前段时间两位夫人不小心从台阶上跌倒了,险些伤了腹中的胎,不过,如今已经好多了。”
安川淡淡地点了点头,又问:“那时是林管家救了两位夫人?”
林管家摆摆手,道:“谈不上救,这是我们做下人的本分。”
见安川没有了再追问其他问题的意思,她打破了三人之间的沉默,道:“那这真是难得的大喜事,之前老爷便觉得小公子一人太过孤寂,如今快有了兄弟姐妹,穆府定然会热闹起来了。”
林管家的背似是有些驼了,从后面看来更显苍老,许是因着又想起了林霄的缘故,他的声音听起来轻颤着:“是啊,老爷盼了这一日许久了,如今也总算如愿了。”
等出了穆府大门时,他们恰好看到梨花班的人正三五成群地抬着东西往隔壁的李府去,很是热闹。
她转身向已经停了脚步的林管家告别,却见他的脸色有些苍白,虽然目光似是落在了梨花班的弟子身上,但看起来却颇为空洞。
等她叫了他第三声后,他才恍然回过神来,有些心不在焉地对她道:“老朽突然想起不久前梨花班的夏班主说有个箱子落在后院,也不知找到了没有。”
“今日穆老爷做寿,上上下下那么多事情,难免有些纰漏,林伯伯要保重身体。”她对林管家作了一揖,道,“既然您还有事,便回去忙吧,在离开之前,我定然会来与您告别。”
“好,好。”林管家慈和地看着她道,“若是穆松公子醒了,老朽会立刻派人送信给你们。”
等拐过了那条街,走在前面的安川却突然停了下来,问她道:“你以前做工的地方在何处?离这里应该不远吧?”
她愣了一下,不知他何意,心中难免发虚:“安捕头去那里做什么?”
他平静道:“抓药。”
“抓药?”她稍有讶异,“您哪里不舒坦?”
“不是我,是你。”他低眼看着她,道,“难道你不想知道林霄是怎么死的吗?那里应该会有能医你心病的药。”
一怔之后,她明白了他的意思,承认道:“属下的确很想知道林霄的死因。”
因为听方才林管家的意思,他并不似是意外落水而亡。
但让她意外的是,她在药铺打听到的消息却是林霄是投河自尽的,而且就是在一年前的今日。
“他留下了遗书,说自己既然没有可能入仕为官,生不如死,便投河自尽了。而且,林管家和小公子在柳水河畔找到他的时候,他还没有赴死,只是站在河边发呆,应该还未下定决心,但见着他们来了,突然便一头栽了进去。那个地段河水很深,为了救他,当时小公子也跳进了河里,可虽然小公子也险些丧命,却终究还是没有找到他。后来,穆家派了许多人沿河寻他,但找到他的时候已经是半个月之后了,那时他早就死了,而且在水里被泡得面目全非,死得极惨。”
这便是春萃堂以前与她相识的伙计告诉她的。
她心中虽然悲伤惋惜,但也知道,林霄是极有可能投河的,因为在四年前,他还不到十岁的时候,他的整个人便是被笼罩在阴霾之下的。
可是,他竟然选择在穆家老爷寿诞的这一日选择跳河自杀。无论于穆府还是林管家,以后每年的这一日怕是都过得不能顺心如意,尤其是林管家。
今日明明是他最疼爱的孙子的冥寿,但他却还要强颜欢笑地送迎前来穆府贺寿的客人。
但她似乎也能明白,为何多年来与李家好争长短的慕家老爷竟会愿意只留梨花班半日了。
也许他也觉得林霄的死与他有关,毕竟当初是他提出要将林霄留在穆府的。
回客栈的路上,他们走在大街上,原本是一前一后,她原本腿就短,再加上心不在焉,自然走得极慢,但不知为何,不知不觉中,安川竟与她比肩而行了。
“穆家的小公子自小被家人溺爱,性子一向很骄纵,他经常欺负林霄,故而那时林霄便成日活在担惊受怕中,想要离开却又被骂不争气。”有些忍不住,她极为消沉地道,“这也难怪林管家会如此自责,若是当初他同意让林霄离开穆府,也许他便不会背上杀人罪名,也就不会连科举都不能参加了。”
安川静静听着,道:“他与穆呈善两个人都被寄予厚望,既是友,也能为敌,不过,在穆家人看来,无论是他还是林管家,都不过是穆府的下人罢了。”
所谓伴读,其实不过也是下人。
而林霄也是被这么对待的,如今他死了,便也算真正解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