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莫过了半刻。
刘捕头风尘仆仆从县衙大门内走出来。
织雾这才缓缓将心思从告示墙上收回。
刘捕头是杨大嫂的丈夫,织雾唯恐自己多说多错,也只中规中矩地唤了声“刘大哥”。
对方并未察出端倪,只冲着她略一颔首,便将她带去县衙后院。
刘甫神色凝肃道:“太子案的三个刺客中有两人已经变成了尸体,剩下一个多半还潜伏在小石县中……”
三月初一,三个刺客逃窜至山神庙中被村民撞见。
之所以让织雾来协同调查,是因为织雾当天就在现场,还险些被刺客掐死。
默然跟在刘甫身后的美人在听到“尸体”二字时,眼皮蓦地一跳。
织雾在这个时候才忽然想起……
自己这具身体的原主已经死了的事实。
织雾手腕上有一片旁人都看不见的花瓣。
当花瓣从淡粉全部变为成熟动人的银朱红时,她便能从自己身体里苏醒过来。
“话本”的第一页剧情是太子回宫。
可当下距离太子回宫的日期却足足有三十日。
在三十日后“回宫”的剧情发生之前,织雾需要找出原身真正的死因。
县衙里的李仵作为织雾脖子上的掐痕验过伤后,多半属于习武之人扼颈的指法更加确认了她曾险些就被灭口。
除此之外,一无所获。
刺客的线索极难捕捉。
刘甫先前已经询问过织雾一次,但那时候的“织雾”却拒不配合,态度恶劣的令人发指。
他再度审视,见这女子模样看着不过及笄,稚嫩得就像是枝子上能掐出水的鲜嫩黄花。
周身那种连官宦家里精心培养都未必能培养出的气韵……
让人更容易相信,织雾的确是个家道中落的千金小姐,被迫流落他乡至此。
但刘甫身为县衙捕头始终怀有一份狐疑,语气并不和善。
他沉声道:“此次案件事关重大,看在我妻杨凤英的份上才替你夫妻压下了你二人并非本地人的实情。”
“如若不然,一个月内查不出刺客的身份,你和你丈夫必须有一人入狱接受盘查。”
实在查不出时,即便知晓外村人是无辜,也会将他们与刺客皆不是本村人的共同特征划到一起严刑拷打,用以交差。
刘甫并不是很想这么说。
可出于公差,这些警告的话不得不交代清楚。
哪怕通过这个皮囊美艳、不安于室的美人近日虐待丈夫的一些行径中能够猜到,她也许巴不得将她丈夫丢进阴冷的地牢里被铁链缠身,好加快她丈夫的痛苦与死亡。
在他严厉目光下的女子听到这话乌眸中隐隐流露出几分诧异。
听到刘甫这话的时候,织雾进一步想起了当下最为要紧的事。
也只有接触到任务对象的时候,那片花瓣的尾端才会渐渐染上红色。
倘若被牵连入狱,要等到真凶查出来以后才能放出,只怕那时候黄花菜都凉了。
织雾抚着腕上花瓣所在的位置,一颗心当即就要沉入水底。
好在末了,刘甫再度提醒了她:当日她丈夫也在现场。
只是伤得比她更重。
刘甫更希望,织雾能够继续从她丈夫口中问出一些关于刺客有用的线索。
织雾心下飞快掠过无数思绪后不由缓缓收紧手指,似乎也想到了这一茬。
是了……
家里的“丈夫”当时竟也在场,对方定然知晓内情。
*
天色暗了下来,织雾回到现在的“家”后,兀自在屋里寻了一支蜡烛点燃。
她细细打量过屋里陈设后,在墙角处发现一堆稻草。
稻草脏污,摸起来又干又刺,偏生中间位置压得凹陷,似乎有什么人曾长久地在这里躺过。
织雾心觉这多半也不太可能。
毕竟今日将男人安置在榻上时,她发觉榻上的垫被又厚又软,上面连一处粗糙硌人的针脚都寻不出,压上去好似置身于软绵的云团。
再瞧原身颇为细嫩的肌肤,像柔软的花瓣一般,只怕躺在这干草上被上面草尖划伤肌肤都有可能。
更别说,这位置还正对着一扇漏风的破木窗,夜里从那细缝里漏进来的冷风都像是一根细细刀子割在肌肤上,即便不会真的淌血,也会被磋磨地难以睡好。
屋中其余的摆设皆无异样。
只待三更天,织雾见男人似乎有了苏醒的意识,这才匆匆将熬过的药热好端来。
通过杨大嫂和她丈夫刘甫的言辞可知,原身待男人也许都并不是很上心。
织雾怕他这当口醒来又会记起原身要舍他而去的伤心言论,难免要再次拿出先前劝慰的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