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冬的冷风顺着走廊从厚重的大门后涌进来,席卷了室内每一个角落,连烛火都忍不住孱弱地晃动起来。
一个雪白的身影从门后走来。
她戴着一顶装饰华美乃至夸张的白色女士帽,穿着一件通体雪白的裙子,层层叠叠的蕾丝花边与昂贵珍珠将这件颜色朴素的裙子装饰得令人向往。但可惜,如果这一身出现在皇家赛马会上,会更合时宜。
雪白的帽檐下是漆黑的弯眉,眉下的阴影里是绿松石一般深冷无光的眼。冷风将她鸦黑的头发吹散了,拂过雪白的脸颊,沾在鲜红得仿佛滴血的嘴唇上。
她手持一把雪白的蕾丝阳伞,不紧不慢地步入这里。
上流社会的贵族立刻如嗅到血腥味的鲨鱼一拥而上。
“卡文迪许小姐!晚上好,您终于来参加社交了,您的身体好一些了吗?”
“晚上好,卡文迪许小姐,您可否还记得我?上一次在皇家赛马会时我们见过面,那时您还与我说过话……”
“您一个人来的吗?这可不太好,也许您需要一个女伴,您应该从自己的亲戚里找一个……”
没有人会因为这些人对疯子献殷勤而感到鄙夷,毕竟——
那可是超过五百万英镑的财产、数十座庄园与城堡和数千亩的田地。
玛蒂娜听着这些人苍蝇一般的声音,他们那一对对复眼里流露出饥饿的神情,言语间打探她和她的父亲,仿佛只要得到一个信号就会如草原上的秃鹫般前来瓜分腐肉。可他们又那么矜持,就像真的只是在关心她,而不是试探谁能幸运地得到“德文郡的宝藏”这块令人垂涎的肥肉。
被围在中间用含蓄的贪婪眼神打量,玛蒂娜忽然猝不及防地拍手大笑起来。
他们这群人,又想吃人,又是鬼鬼祟祟,想法子遮掩,不敢直接下手。③
她越是这么想,就越是笑得厉害,笑得歇斯底里,几乎喘不上气来,本就雪白的脸颊越发惨白。
周围人被她放肆的大笑给镇住了,有些畏惧地后退。
这人疯名在外,谁知道又会发什么疯。
这时,忽然有人不死心地开口:“听闻您的父亲依旧卧病在床,对此我感到很抱歉。他是否需要更多人照顾呢?我认识一名医生,他……”
玛蒂娜的笑声戛然而止。她原先都笑弯了腰,此时保持着弯腰大笑的姿势,脸上肌肉慢慢移动,恢复到面无表情。她睁着那双无神深冷的眼,渐渐睁大,怔怔的。她慢慢直起身,那张木偶般木讷精致的脸转向刚才提起她父亲的那人,眼神直直地盯着那人瞧,直到对方脊背发毛。
许久,她歪了下脑袋,鲜红的嘴唇勾起令人毛骨悚然的弧度:“你这么关心我父亲干什么?你暗恋他?你可是个男的,他也是男的。你是同/性/恋吗?”
每提出一句疑问,她脚下就逼近一步。“同/性/恋”这个异类的名词被贴在对方的脑门上,所有人的目光聚光灯一般打在他身上,窃窃私语让他涨红了脸,结结巴巴地苍白辩白,随后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故作镇定地远离这里。
气氛重新回归正常,因为——
——被疯子呛声并不是丢脸的事。
在众人探究的目光簇拥下,玛蒂娜一步步走向被女士们簇拥的格雷勋爵面前。所到之处,所有人都默契地后退,为她让路。哪怕是当年的摩西分海,也不过如此。
格雷勋爵想起自己刚刚说过的话,再顶上眼前这个疯女人无神又直勾勾的木讷眼神,不禁有些发怵。他想到自己自从几个月前求婚被狠狠嘲弄后的有意散播谣言的行为,咽了口唾沫。但随即又想到,这个疯女人应该什么都没听到,于是又松了口气。
他若无其事地向卡文迪许小姐问好,以显示自己的风度:“晚上好,卡文迪——”
他没能把接下来的话说出来。
每一个弧度都被精心烫卷过的头发被眼前的女人狠狠攥住,一股力气拽着他的头发将他从沙发上拖到地上,提起在一个难以站立但也无法跪下的无从着力的狼狈高度。瘦小的疯女人有着让人惊讶的力气,高高扬起手掌扇在他脸上,发出清脆突兀的声响。她一边扇,一边轻飘飘地问话。每从鲜红的嘴唇中吐出一个单词,就有一个巴掌扇在格雷勋爵那可笑的右半张脸上。
“你说我时常出入白金汉宫?”“——啪!”
“你亲眼看见了吗?”“——啪!”
“难道你的眼睛长白金汉宫门口了吗?”“——啪!”
“你说女王并未召见我?”“——啪!”
“你和女王关系很好吗?”“——啪!”
“怎么连这都知道?”“——啪!”
“你们关系匪浅啊?”“——啪!”
事情涉及到女王,在座的各位就不能再继续看热闹了。最先动作的就是离此处最近的阿尔伯特,他和格雷勋爵交谈完后并未立即离开。玛蒂娜一巴掌一巴掌扇到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