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葵诺还记得刘芳静的病房号,但是当打开她的房间时,房间里却不止她一个人。
她正坐在床沿上,对着床头柜上的镜子,给面前的小女孩梳头发。
而刘芳静自己看起来仿佛只有三十多岁的年纪,年轻了二十岁。
见到有人进来,刘芳静向尹葵诺介绍:“这是我女儿,小名叫圆圆。”
圆圆肩膀微耸,明明身上没有任何束缚,而且衣服也很干净,但就是好像被什么东西捆住了一般,浑身都透露着不自在和拘谨。
面对刘芳静这样热情的介绍,圆圆都只是用黑漆漆的眼睛抬起来,看了一眼尹葵诺,就继续去看自己的手指甲了。
“这些都是病人的精神世界。”小傅医生小声地提醒道。
母女两个没有听到二人的对话。刘芳静将圆圆及肩的长发贴着头皮扎好,用皮筋绕了三圈,才起身来给招待两位来客。
她的手在空气中虚虚一握,手里就拎着一把红色的塑料外壳水壶,塑料壳上面印着兰花的纹理。她将热水泡进大瓷缸里,又洒了一小撮碎茶叶进去。
这样的热水壶和茶缸尹葵诺小时候在家里倒是多见,没想到来自数字圣城的刘芳静所熟悉的年轻时代的记忆里,也是这些东西。
年轻时候熟识的东西,总会在有意无意间成为人的舒适区,每每回忆起来,都会让人有一种被岁月柔化了的安定感。
刘芳静现在的模样比在候诊厅时镇定多了,想必治疗是切实有效果的。
那茶并不名贵,就是普通的散装碎茶,入口微涩,带着植物叶片的清香,但是也就仅此而已了。
这样的味道让尹葵诺想起父母在书房时经常泡的那一大缸子茶,从一开始的浓茶,到一遍遍加水到最后只剩稀薄的茶味。
“我再说一遍,我没有病。”刘芳静将小傅医生的话听到一半,就防备性地将圆圆拢在了怀里,像是拼命要护住小鸡的老母鸡,“我也不需要你们所谓的治疗。”
那一口茶的苦涩正好返到舌尖。
圆圆很明显被她箍得很不舒服,虽然尹葵诺知道这个圆圆只不过是刘芳静自己想象中的女儿的样子。
但是小傅医生的治疗方案确实是推进不下去了。
焦虑的妈妈,只能养育出焦虑的孩子。
这是尹葵诺在专业课上学到过的。
很多时候孩子出现问题,孩子的问题是家庭的一面镜子,映照出的是家庭的问题。
刘芳静那么关心别人的婚姻问题,说明她自己可能也面临着这样的问题。
所以问题要么是在她女儿的婚姻,要么是在她自己的婚姻。
小傅医生眉头皱了起来,抬起手要再解释一遍自己的想法,尹葵诺将他的手按住,转而问道:“阿姨,您的丈夫呢,他怎么没有在这里?”
刘芳静对尹葵诺的印象还是不错的,松开了圆圆让她自己去玩,然后压低了声音跟尹葵诺说:“我离婚啦,没告诉孩子,就怕孩子知道了伤心难过。”
“可如果他老不在家,孩子不会怀疑吗?”
刘芳静的眼神追着那个蹲在墙角安静折纸的女孩儿,轻飘飘地说道:“反正她爸爸也老不回家,这下更好,不会突然喝多了就又冒出来了。”
“这话我只跟你说,你不要告诉别人,”刘芳静靠近了尹葵诺,低声说道,“她爸爸比我条件好,我可千万不能生病,要不圆圆就要被她爸爸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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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人还在抵触期,倒是也急不得。”从刘芳静的房间出来,傅一霖就跟尹葵诺这样说。
晚上八点,外面的天已经黑了。
上一次吃饭是八个小时以前,尹葵诺肚子已经饿了。
前一日因为还有零食,而且因为肖尔的死所以忘记了饥饿。
而今天尹葵诺觉得胃中像是翻搅着一样的饥饿。
“去吃点夜宵?”傅一霖说道。
尹葵诺:“食堂不是只有中午和早上开吗?”
小傅医生:“那是对外,对医护人员,晚上六点到十点还有晚饭和夜宵的,要不然怎么值夜班?”
说得很有道理。
“你还要跟着他去吃夜宵?”从旁边的椅子上传来声音。
尹葵诺这才注意到齐亦嗣抱着小赛坐在走廊尽头的椅子上,活像一个被抛弃了的寡夫。
“是啊。”尹葵诺很客观地说道。
“你是不是因为我今天不同意跟你换房间,所以就生气了。”齐亦嗣抱着小赛靠近两步,非常带有主观情绪色彩地问道。
“没有的事。”尹葵诺说道,“我就是饿了。”
“你就是烦我了,你还怀疑我偷偷藏着规则不告诉你,”齐亦嗣语速很快,字字句句理直气壮,但是字里行间就是委屈,“而且都说好了要换回来,到头来你又不肯换了,消失这一下午,我还以为你出事了,让我